蒼梧斜倚著門框手支著頭“那可否請教救命恩人尊姓大名,日後見著了總不能恩人恩人的稱呼。”
我走向桌子提著茶壺卻見壺裏沒半點兒茶水,悻悻放下:“我叫九黎。”
蒼梧轉頭將我定定看著“九黎,我這就要回妖族,你可願隨我一道?”我支著頭靠在桌子上,心裏猛地想起來方才自戕的那個妖帝莫不是蒼梧的父君,我有些遲疑,斟酌著道:“那個,你父君可能已經……”
蒼梧神情忽然嚴肅快步走向我,握住我肩膀急急道:“我父君怎麼了?”我胳膊上有傷口,被他使力一握少不得又裂開些,我咬了咬牙忍著疼輕聲道:“我方才便是從戰場上下來,妖帝戰敗,亡。”
蒼梧身形踉蹌,握住桌沿的手驟然成拳桌布在他手心皺成一團,骨節隱隱發白看得出使了多大的力便看得出他對自己父君深刻的感情,對他父君的死訊便有多難以接受。
蒼梧轉過身去背影挺直一身黑衣突然顯得十分肅穆,良久才道:“若是有人因我再來像你尋仇,我這豈不是恩將仇報。”
我起身走向他靠在門的另一邊,夕陽漸漸沉下去,黑暗慢慢吞噬最後的一點光芒,直到完全見不到一絲光芒,人死了大約看見的便是永恒的黑暗了吧,再看不到這般美好的世間還有白晝雨雪,四季草花:“我跟你不屬同類,去了你們妖族定要生出些什麼種族偏見,何況你是太子,種族偏見就更嚴重一些,即便有幾個尋仇的什麼人他們也應當曉得你是妖族太子,並不會在我這三間茅草房長居,下次找不見人想必也不會太難為我。”
蒼梧漆黑的眼眸定定將我看著,我低了低頭:“你快些回去瞧瞧,你父君身死不知族內還會有怎樣的風波,唔……若是得空或者是想起我這個恩人可以再來報一報恩。”蒼梧深深看了我一眼並未說什麼便走了。
在山下養傷的幾日未遇到尋仇的反倒等來了千碧,千碧一見我便撲倒在我懷裏,嘴唇發白不由得發抖,急急道:“姐,救我……救我……求你救我。”
我握住她的手,整個手都冰涼,身體壓抑不住的發抖,我將她扶起來輕拍著她的背緩聲道:“慢點兒說,別急。”
千碧窩在我懷裏又抽噎了會才抬頭道:“有人要殺我,就在半山那兒,我想出來找你,他告訴我你死了,我不信就跟他打起來了。”
我一把拉起千碧:“走,且去瞧瞧是誰造謠說我死了,再算算誰給他的膽子欺負我的妹妹。”
走到千碧說的地方,並未看見打鬥痕跡,我轉一頭還未來得及問一陣巨大的水花聲響起連帶濺了我一身的水珠,我抬頭看見在巨大的浪花裏現出的真身,那是海底的一頭蛟,祖上曾跟著水君打過一場死傷慘烈的仗,因為慘烈所以就顯得功勞十分大,水君便給他們家承了世襲的位份,世襲到了現在這一世就是他,這個人就是扶欒的父親。
我看見千碧猛地躲到一旁看著我,眼神裏有壓抑的欣喜還有著隱隱的歉疚,我心中猛地了然卻十分不願意了然,我閉了閉眼:“千碧,為何?”
千碧躲在一旁,聲音極低的開口道:“姐姐,對不起,求你成全我和扶欒吧。”
千碧一番話說的懇切眼眶裏也窩著一把淚,她說的動容我聽的也十分動容,可未曾想到她竟糊塗至此:“阿碧,你真的以為你除了我,他便能讓扶欒娶你,你是我妹妹,與我出身並無什麼分別,他殺我,如何又能容得下你?”
千碧有些動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蒲薑,蒲薑猛地朝我出掌,我手臂受傷還未完全將養好,自然抵抗不過,我隱約聽見琴聲,安靜悠遠如天籟一般吟猱餘韻,縹緲多變直抵心底的太古之音,我想這六界八荒也隻有沉淵彈得出來,且常人也不會跑到這半山地方來彈琴,我從前在海裏的時候便時常到山上來玩,所以知道一條可以直通半山沉淵彈琴的那處大石,我不想死,我想要每一個可以讓我活下去的機會,便隱了身遁走,顧不得一路將我手臂腿腳劃傷的荊棘叢,我慶幸這回記性好沒有出錯。
“上神救我。”琴聲乍止,沉淵未置一語也未回頭看我一眼,蒲薑已至身前,化了人形對沉淵行禮道:“上神。”沉淵點點了點頭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