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我是一個遊魂,整日遊蕩在天地,我不知道自己原本姓甚名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隻知道整日追隨風伯的腳步,徘徊於人間。

日日,夜夜,年年。

我去過南嶺,見過為了留住心上人故意放“草鬼”的苗寨少女;我去過塞外,見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我去過敦煌,見過石窟壁畫裏絕美的飛天神女;我去過雪山,見過夾在高山石縫裏亭亭獨芳的雪蓮花。

卻始終沒有停留。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個大雨磅礴的夜晚,我路過江南,正穿梭於紛揚的海棠花中,忽然聽到有人在喃喃自語,“我願經受五百年的風吹,五百年的日曬,五百年的雨打,隻求她從橋上走過……”

那是一個披頭散發、滿臉胡渣的青年男子,他抱著一個死人的牌位,仰麵躺在泥濘裏,身上的衣服被泥水沾得不成樣。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停下來,甚至開始注意這個可以說是落魄的男人,隻是靜靜的聽著他一句又一句地重複著,透著不斷敲擊大地的雨顯得那麼的揪心。依稀記得這是佛經裏阿難對佛祖說的話,說的是他為了一個女子,舍身棄道,甘受痛苦,願化為石橋來見他心目中的女子一麵。此刻,他這般的放縱,莫非他是在悼念他的妻子?

別人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麼一個悼念亡者的人更是讓人敬佩。有一絲不忍從胸口劃過,我揮了揮袖,讓風吹開打在他身上的雨點。

“小雲?”那個男子忽然朝著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後退,直到躲到了花叢後麵,才想到他根本看不到我,便又開始明目張膽地觀察他。

他的麵目憔悴,衣著髒亂,甚至和街頭的乞兒沒有什麼區別,然而隨意一瞥之後卻再也難移開了眼。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明明是布滿了血絲,卻好像是暗夜之下深邃寧靜的大海,似乎隻是一眼,便會讓人輕易地陷入他的世界裏。

來往的風急促地從我的身體穿過,呼呼作響,是風伯在呼喚我的聲音。

有海棠花瓣穿過我的身體,帶來一襲淡淡的冷香。

我看著前方,又回頭看著那個看不到我的男子,有些猶豫。

挽袖拂出了一朵海棠花吹向他的臉頰,當做我的回應。卻不想,他伸手抓住了那多海棠花,甚至欣喜若狂地貼在自己的臉上,溫柔低喃。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人間最是有情癡,誰說人世間的男子都是薄情寡義的呢?

他似乎意識到我要準備離開,目光迷離地看著我的方向,口中依舊喃喃著什麼。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便繼續跟隨著風伯。

風伯是這世間我唯一認識的人,說是風伯,其實他的外表隻有十七八歲,甚至顯得有些稚氣生澀,不過整天悶不吭聲地裝深沉,對我雖然很好,性子卻是太急,有時候話還沒聽完就急匆匆地飛到了十萬八千裏外了。

我們一起去過了很多地方,漫漫的鬼生,總要找點樂子的,我是一個比較矯情的女鬼,特別愛聽別人唱歌。藝術真是包羅萬象啊,從“雪霜茂茂,蕾蕾於冬”到“鴛鴦織就欲雙飛”,從“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到“路見不平一聲吼”各種風韻各種滋味應有盡有。

我最喜歡的是那首“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因為每次唱歌的時候我都會應景地讓風伯陪我喝酒,不過風伯卻最喜歡那首“你是風兒我是沙”,還天天逼著我唱給他聽,真是無聊。

我也被風伯逼著去修煉,不過他不懂我們這些鬼魂怎麼修煉,就經常從街頭擺書攤的老頭那邊卷來諸如《六脈神劍》《葵花點穴手》這類的書,卻都沒什麼用處。我最近又被他逼著練那個叫什麼《九陰真經》的書,說是現在全天下都在搶,他看著覺得不錯就又給我卷來了。這次,他又聽說江南這裏出現了一本叫做《易筋經》的書,就急匆匆地趕來了。

我很無奈,這不知道算是第幾次了。可誰叫我這個朋友最喜歡聽人家牆角呢,這人間有什麼風吹草動可都逃不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