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歡已經走上樓了,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又轉過身來:“你有什麼辦法?”
秋娘道:“你把孩子抱給我,我想辦法給他喂奶。”
“你?”雲歡一怔,“你又沒生娃,哪裏來的奶?”
秋娘登時紅了臉,下意識把衣襟往上提了提,啐道:“放屁!我幾時說是我自己喂奶了?”頓了頓,她的語氣又溫和下來,“我想起東頭有戶人家,女人正在坐月子,我從前幫過他們的忙,求她幫忙給你孩子喂奶應該不是難事。”
雲歡驚喜交加:“若真如此,雲某在此先行謝過!”
秋娘微微抬頜望著他,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哦——原來你姓雲?”
雲歡心裏一涼,意識到說漏了嘴,但轉念又想,這女子並不認識自己,也不知曉通緝令,倒也不足為懼,何況她有心幫助自己,自己何必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這片刻思慮,他心念幾度回轉,全不知自己目中殺機一閃而過。
匆忙回到房中,隻見繈褓中的嬰兒還在哭喊。雲歡上前小心翼翼抱起他,這才想起,怎麼不見兒子南風?一扭頭,卻看見兒子呆呆地跪在牆角,仰麵張著嘴,胸口在劇烈地起伏。
雲歡有些詫異:“南風,你跪那兒做什麼?”正要走過去,突然感覺腦門一炸——這一幕何其眼熟!當日他闖入息神山,第一眼看見兒子的時候,不就是這個樣子麼?他急忙撲過去,空餘的右手抱起雲南風,焦急道:“南風,醒醒,醒醒!”
小男孩聞聲,身子一軟,牙關兀自格格作響,過了一會兒,才哇地一聲大哭出來:“爹爹,爹爹!風兒害怕,風兒害怕!風兒看見娘,看見娘她......”說著恐懼地看了一眼他懷裏的繈褓,大哭不止。雲歡心知他必是又回憶起了息神山中的場景,既痛且惜,隻得反複安撫。
這時門被推開,秋娘站在門口,冷冷地朝他看過來:“我才發現你這人原來這麼磨嘰。”雲歡有些尷尬,隻得放下雲南風,對他道:“南風乖,爹爹給你弟弟找了個奶娘,現在帶他過去,你就在這裏等爹爹回來,好不好?”
小男孩已經恢複了神誌,也不哭了,便擦擦眼淚,點頭道:“好,那爹你要快點回來。”
雲歡欣慰地笑了,捏了捏兒子的鼻子:“爹答應你,去去就回,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哦。”
路上,秋娘問雲歡:“你究竟是什麼人?”
雲歡悶聲道:“恕難奉告。”
秋娘一笑:“你說巧不巧,我等的那個人,他從前跟我提過很多次,他有一個極要好的朋友,也姓雲。”
雲歡皺眉:“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秋娘的笑容裏多了幾分得意,就好像一個小孩子猜中了父親出的謎題:“你是雲歡吧?”不等雲歡回答,她已一步搶到了雲歡前麵,拍手笑個不停。雲歡無奈地停下來看著她:“你笑什麼?”“我笑大名鼎鼎的白衣少俠,竟淪落到喂自己孩子喝血,因緣際遇,真真妙不可言!”
雲歡環顧了一遍周遭,周圍是稀疏的樹林,並無一個行人。他沉沉的目光落在秋娘臉上。秋娘注意到他舉止,不由嗤笑:“怎麼,雲少俠不會因為被我一個女人嘲笑了幾句,就要殺我泄憤吧?”
雲歡沉聲道:“你若知道我為何淪落至此,自會明白,其實眼下我殺你也不枉了。”
秋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別......你......你真要殺我?”她話說出口,身子已飛快向後退去。她反應已不算得慢,麵前換做別人,這會兒怕已丟了她的蹤跡。但雲歡隻稍稍提氣縱步,身影便始終不離她三步開外。秋娘慌了神,張口想大聲呼救,不料甫一開口,胸口立時感到一陣悶堵,別說呼救,一口氣都險些沒喘上來。她料是雲歡所致,不禁又驚又怕,足下更不敢稍作停留。二人如同貓攆老鼠般在林子裏繞進繞出,不多時,秋娘已是氣喘籲籲,而雲歡仍然神清氣爽,絲毫不見疲態。
最後女人也明白自己逃脫不掉了,隻得倚著一棵老鬆停下來,絕望地叫道:“你雲大俠要殺我一個弱女子,自是易如反掌,早知你如此小肚雞腸,我何苦得罪你來,虧我還好心要幫你的忙!”說到後麵,眼淚已滾滾而下。雲歡見她落淚,不由一怔,心中莫名也感到一陣酸楚,口中道:“雲某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掌櫃的大可放心,雲某就是立時死了,也絕不會傷你半分。隻不過,有些話想告訴掌櫃的。”
秋娘淚眼闌幹,半信半疑地瞪著他。
“雲歡今日淪落為喪家之犬,其中曲折,一言難盡。掌櫃的既然認出我來,還望你不要對別人聲張,以免惹禍上身。”
秋娘冷哼一聲:“早知你有問題。那我若是不答應呢?你就殺了我麼?”
“雲某一生未曾害人,今日之言,亦隻作請求之說,縱然你不答應,我也絕不加害,我自帶兒子離了此地便是。如違此言,叫我父子三人葬身此地。”雲歡一字一句,聲如裂石,說著讓出路來。
秋娘一怔,不知為何,眼前這落拓男人的話,莫名讓她感到心安:“你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