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繼續,夜色濃墨如水,皇宮內掛著的紙燈依舊明明滅滅地散著黯然的光。
宮外隱隱傳來喧囂聲,一陣一陣似波浪緩緩翻湧。無數金戈鐵馬之聲一點一點地蠶食而來。
一個身著鐵甲的將士慌慌張張地進入大殿,徑直向首座的皇帝奔去,在他的耳邊輕聲耳語,神色緊張慌亂。原先布滿笑意的皇帝聽了那將士的話,突然神色一凝,眸中的暗沉之色緩緩沉澱下來。
席上不少人注意到這一點,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有幾個微笑著的臣子互相交換了眼色,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坐於上座的安隆王,皇帝的七弟,突然站起來走至皇帝麵前,謹慎而嚴肅地說:“皇上,微臣有重要情報上呈。請允許臣親自交至您。”
皇帝眉頭正皺,聽聞這話雖心有疑慮,但勉強點點頭,顯然心思還放在剛剛那侍衛的話上。
餘子衿靜靜觀察著,看著安隆王手捧一卷奏紙緩慢上前,她注意到,安隆王的腳步隱隱有不穩之態,有一步甚至險些跌下去,她暗自揣測,可安隆王的神色卻很平靜,平靜到讓她覺得不平靜。
安隆王這是怎麼了,這腳步來看莫非是病了?可是,他的麵孔明明很健康,也很正常,如果……如果忽略他唇邊那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的話。餘子衿猛地清醒過來,不!那是興奮!安隆王的步伐紊亂是興奮所致!他為什麼要興奮?
她恐懼地看向安隆王。
而就在那時,原本彎著腰恭恭敬敬的安隆王,突然之間從那奏章中抽出一把閃著冰冷餘光的匕首,想也不想地衝離他最近的皇帝伸去!皇帝哪裏想得到,連躲都未躲一下,隻是神色一瞬間充滿著驚異與不可置信。
時間倏忽靜止。
隻聽到刀入肉那遲鈍而清晰的聲音,皇帝來不及驚叫便緩緩倒下,安隆王神色冷漠地一下拔出刀,頓時,鮮血四濺的場景在餘子衿的眼中被無限拉長再放大。
有一絲冰冷的觸感在她的臉上,她愣著,下意識地去摸,低頭卻看見滿手的血紅。
這是父王的血。
一旁的皇後突然驚叫起來,無數人反應過來,開始吵鬧叫嚷:“安隆王刺殺!皇上被刺殺!”
大殿陷入混亂,原本鶯歌燕舞的眾舞女們,一個個都撕開寬大的舞衣,露出下麵黑色的緊身衣,拿起別在腰間的長劍,紛紛向宴席中的人們刺去。人人無不變色離席,哭喊著競逐。一時間,刀入血肉的聲音在大殿絡繹響絕,人們的求救聲飽含著絕望與不敢相信。
餘子衿呆在座位,一個圓碌碌的東西的東西滾到她的腳邊,她低頭,是丞相家小女兒的頭,她年幼的眼睜的大大的,顯得十分無錯,兩行慌亂的清淚和濃稠的鮮血將她的麵孔模糊。餘子衿忍不住叫喊出聲。
她卻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子衿!”叫聲中滿是慌張和害怕,然後一個柔軟且溫暖的身軀便緊緊地包裹著她,她簡直快喘不過起來,那身軀卻突然一頓,卻依然抱著她。
餘子衿知道,那是母後,她抬頭,見到母後蒼白的臉色,她想伸出手拍拍母後,告訴母後她沒事。然而她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麵,而母後抱著她卻慢慢倒下,她不解地看著母後。然後她感受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忽然之間便不敢動了。因為她在自己顫抖的眼光中,看到母後背上那把鋒利的閃著銀光的刀。不斷有熱血洶湧著從那刀口周圍淌出。
母後的雙眼依然緊閉,一雙手卻有力地死死護著她,趴在母後懷中的小小的她,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除了皇弟,她的弟弟子華。
子華正在與一個刺客拚命搏鬥,奈何才六歲的他如何能敵一個大人敏捷的手腳。刀光劍影中她看見子華倒下了,脖子上那道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子華就倒在距她幾尺的距離,他的頭偏向這一側。子華看見了她,稚嫩的臉上竟是滿滿的堅毅。
他艱難地笑起來,微微張開口,輕吐了幾個字。然後就這樣深深望著她,瞳孔開始渙散。
子華說,姐姐,活下去。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身子周圍都是一片血色天地。母後身上的鮮血滴滴落於她身,在她如白玉的臉上綻放出無數妖嬈而火熱的血色曼陀羅之花。有一滴直直滴入她的一隻眸子,然後她的世界被渲染成一片枯萎的血海。
她在母後冰涼的懷抱中陷入昏迷。
永盛728年3月,長崎王率十萬兵眾侵入陽京,於當日晚在紫煊宮發起叛亂。在子衿公主的壽辰上,安隆王等一擊除去永盛皇帝,皇後,子華太子及諸多皇室貴族,唯子衿公主不見蹤影。
隔日,長崎王廢除永盛,重建新國大盛,自立為帝,號長樂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