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年看著子衿一張羊脂玉做成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發絲散亂在耳邊,眼中滿是驚慌失措,卻亮亮的滿是期待。他忍不住別過頭去,心中慢慢地泛起針紮般的刺痛。
他良久不言語,眸中噙滿莫名的眼淚,最終輕輕地對子衿說:“那不是個夢,你母後她…。”他的言語極輕極輕,像是在對餘子衿囈語,又像是在告訴他自己。
或許那真的是一場夢,王年不由捏緊了手心,指甲深深刺到皮膚裏的痛讓他又回憶起來。
他原先一直在關東鎮守,好好做他的將軍。忽然那天被手下的將領灌醉,再次醒來便是在一個密室裏,他才知道自己被軟禁了起來,他費勁心思,率領了幾百死忠於他的兵士,曆盡艱難拚了命逃出來。來到陽京卻發現人人驚慌自危,自家王府的大門早被查封,王家上下幾十人口無一不被處決,包括他的父親母親,除王家外,不知多少陽京貴族被連根拔起,九族俱滅。偌大的陽京城仿佛被一片厚厚的陰霾籠罩,每個人都怕這殺伐的烏雲下一刻便降到自己身上,一時間不少人家閉門不出,大街上一派淒涼之意。
王年在震驚心痛之餘,才被告知。原來前日在子衿公主的壽辰宴席上,安隆王等人一舉刺殺皇室眾人,長崎王率兵當晚攻下陽京,血洗紫煊宮,他的妹妹自是已經…。好一個長崎王啊!隔日便宣稱皇帝皇後均死於暴病,自己重登大寶。世人怎不知他的狼子野心?但誰敢說半個不字?他這才後知後覺,長崎王自皇帝繼位後便一直躲在遠離陽京的封地上,似乎遠離世事,但生性醉心權謀的他怎會甘心?他這一直是在韜光養晦,不知不覺中便架空了皇帝身邊的近臣,連素與皇帝交好的安隆王都能收買,皇帝太過仁慈心軟,又如何鬥得過心狠手辣的長崎王?
長崎王……王年想起慘死的妹妹和侄子,以及家中的老父老母,不由渾身顫抖起來。
他聽說這個消息時,早就感到身心俱碎,是手下慌忙拚死拉住他,他才沒有闖進宮去拚命。而現在整個陽京街上都是重兵把持,或許,長崎王已經知道他逃出來的消息了。手下帶他正欲匆匆逃離,卻在半路遇到子衿的奶娘。原來,王馨以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餘子衿,沒有人注意到滿是屍體的大廳內竟還藏著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娃。而子衿的奶娘劉氏當時一遇險情,立刻倒在地上裝死,或許是天意,竟也無人發現。待到長崎王的軍眾趕來處理屍體前,劉氏拚著命找到餘子衿,慢慢趁人不注意,幾經險關才逃出皇宮。上天眷顧,竟在宮外遇到了同樣逃出的王年。王年心下驚喜,趕忙帶著昏迷的不省人事的餘子衿連夜出了陽京,來到這郊外的小院子中讓子衿靜養。
王年心疼地看著呆在原地幾乎沒有意識的子衿,心中的憤恨又如潮水般湧出。他將餘子衿散落在兩旁一側的幾根發絲,動作十分輕柔的替她放到耳後,王年輕輕說:“乖,子衿不怕,舅舅會給你找個好人家,你會有個平安快樂的一生的。過去的一切,你就,權當沒有發生過吧。行嗎?”
他說完就將懷裏的人兒慢慢放到床上,一邊為她蓋上被子一邊低著頭:“再睡一會吧,舅舅馬上過來。”說完便立刻出了屋子,不再回頭看餘子衿的淚流滿麵的臉龐。
他幾乎是一踏出屋子,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憤怒幽邃。王年轉向一旁陪他出生入死不知幾年的陳副將,輕聲說:“子衿的未來,就麻煩你了。還有,我要的人馬都齊了麼?”
陳副將一臉痛心,強忍著出口:“將軍!你真的打算去送死嗎?幾百軍馬如何能敵長崎王的整個軍隊!您三思啊!”
王年緩緩搖頭,神色冰冷:“他殺我王家幾十人口,讓我的至親慘死。我怎能忍下這口氣!你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你傳令下去,今晚便開始行動!”
陳副將見他麵容決絕,歎口氣不再說什麼,正要轉身卻一下看見幽幽站在房屋門口的女孩。
女孩臉上已全然不見絲毫傷心淚意,她姣好的容顏宛若一朵風中楚楚搖曳的海棠花,那雙極美麗的眸子仿佛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藍色海洋,裏麵洶湧著無盡的冷意,卻又散著致命奪目的光輝。她慢慢地,慢慢地揚起一個極輕的笑容,笑顏實在是璀璨溫柔,蕩漾著說不清的無數點點星光。那笑的確很美,但卻讓陳副將背後驚起一身冷汗,因為那上揚的嘴角中全無一分笑意,隻有冰冷的恨意一絲一絲的緩緩揮發出來。
“長崎王啊。”餘子衿甜美而動人的嗓音一頓一頓地響起,聲音被緩慢拉長,在寂靜的夜晚卻顯得格外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