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二叔是親兄弟,他們脾氣都不好,經常為一些小事兒互不相讓,爭吵不休。最後,弄得像仇人似的。於是,二叔就在村東修了新房,搬出了爺爺留下來的那個四合院。
二叔的房基是他的菜地。菜地裏有一棵小桃樹。新房修好,桃樹也披了一身綠,很青春的樣子。四周,隻有這棵桃樹,沒別的樹了。於是,它那一身綠,便透出一種孤獨。桃樹的孤獨也是二叔的孤獨。二叔是個瘸子,三十歲了,還沒娶到女人。
我常常去看桃樹。
早就聽二叔說,它要結桃了。我還沒吃過桃哩。四叔家有棵桃樹,每年結的桃又大又紅,能饞死人。村裏,沒人叫他四叔,隻有我叫,叫得膩甜。我巴結他,就想吃他一個桃,結果連氣味也休想聞到。從此,我不再叫他四叔,叫他"五眼狗",比他的綽號"四眼狗"多了一眼。
二叔對我很好。二叔常說,和你爸,是我們大人的事,你別管。我聽了二叔的話。
每次去看桃樹,我都會抬起頭,出神地望,一望就是老半天。密密的枝葉問,好像有桃,有又紅又大的桃。
還早著哩,看你饞的!二叔說。二叔是什麼時候來的,我不知道。
是又紅又大的桃嗎?我問二叔。
是啊!二叔說。
我歡呼著蹦起來,繞著二叔、繞著樹瘋跑。
我等待著,望眼欲穿。桃樹姍姍地開花了,結果了,成熟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桃,隻有麻雀蛋大,像一些缺少營養的孩子,不帶一絲血色。摘一個,全身長滿了細細的茸毛,在衣服上擦拭幾下,咬一口,澀澀的。我看著五眼狗的桃,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雖然,那些桃,離我很遠,根本看不到,但我還是看到了。
它一定會長大的,比他家的還大!二叔安慰我說。
真的嗎?我不敢相信。
一定會的,再等等吧!二叔的話,我信。
那天晚上,突然變了天,風雨交加地,把一個村子攪得一塌糊塗。我躺在床上,心裏掛念著那些桃,睡不著。天麻麻亮,雨停了,我一骨碌爬起來,又去看桃。不可思議的是,桃全不見了,隻剩一樹沾滿雨星的葉。我的心,像一塊石頭,一直墜,一直墜。
二叔,桃呢?我亮出嗓門,朝二叔喊。二叔站在屋簷下,似笑非笑。
昨晚,長大了,紅了,我怕它們經不起風雨吹打,所以全摘下來了。二叔說。
我看看!我跑到二叔跟前,拽著他往屋裏躥。
看吧,裝在裏麵哩。二叔帶我到一個竹筐前,指著裏麵一個黑黑的袋子說。鼓鼓囊囊的,好大一包。我伸出手,想解開袋子看個明白,再飽飽地吃個夠。可是,二叔按住我的手,說,先摸摸。我輕輕地摸上去,輕輕地捏了捏,一個個拳頭大小,真的比五眼狗家的大多了。我要吃。我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行,我們得先打個賭。二叔再次按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