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複習功課的時候,母親每次都陪在我的身旁,用一把大蒲扇給我扇風,驅趕蚊蟲。煤油燈的光亮照在母親的臉上,我看見母親滿臉的皺紋和疲倦,但母親始終微笑著,一副很欣然的樣子。母親一邊給我搖著蒲扇一邊對著桂樹,嘴裏輕輕念著:“菩提樹,我兒讀書這麼用功,您可要保佑他考中大學……”今天,每當回想當年的情景,我都非常感動,為我善良的母親。然而母親的菩提樹終究不是萬能的,它雖保佑我考進大學,但卻不能保佑我的姐姐從病魔中逃脫出來。我的大姐就是在滿院桂花飄香的季節離開了人世。
桂樹於母親來說,不僅是保佑我們一生的神的象征,而且母親還能從它身上取得許多有用的東西。到了八月,桂樹上開滿了桂花,風兒吹過,地上落滿了繽紛的花瓣,母親把它們掃起,曬幹,做成桂花茶,供我們飲用。母親說桂花茶清涼解毒,常喝人不會生病。我不知是否有此一說,但每次喝桂花茶,都覺得清淡爽口,香甜無比。
大學畢業後,我在離家遙遠的城市工作,之後又去了南方闖蕩。雖然我已長大成人,可是母親卻一直對我放心不下,牽腸掛肚,每次來信,問寒問暖,信裏說:“後院的桂樹已經砍去,我雖不能去桂樹下為你燒香求願了,但每日在心裏我都為你祈福,願你平安地出去,平安地回來。”那一刻,我熱淚盈眶。原來母親的桂樹早已種在她的心裏了……
與其說是桂樹在保佑著兒女,不如說是母親在守護著兒女。母親就像桂樹那寬大的枝葉,永遠為兒女們擋風遮雨,讓他們健康地成長。
月光下的父親
◆文/佚名
父親出門的時候,月亮還沒下山。父親回家的時候,月亮早就上山了。
三五歲時,去鎮上看雜技,父親總把我扛在肩膀上。我的目光,可以穿越無數個黑壓壓的人頭,十分清晰地看到那個放開雙手,在圓鐵桶裏騎車的漂亮女人。看到一個猴子,穿著小孩兒的花衣服,扭著屁股在地上推滾輪。還有大力士,赤裸著膀子,讓一條粗大的蟒蛇,纏在身上。或者把石頭擱在肚皮上,讓人拿榔頭敲開。雜技很精彩,每次我都看得手舞足蹈。我總把我看到的精彩場麵,顛三倒四地說給父親聽,父親每回都聽得樂嗬嗬的。回頭到家裏,有人問起:你們今天幹嗎去了?父親就答:看雜技去了。又問:好看不?父親就說:好看。然後把我顛三倒四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別人聽。
有次村裏放電影,父親回來得晚,帶我去時,已經在很後麵了。人群一撥撥地把我與電影隔得十分遙遠。父親把我扛在肩上,我還是看不太清,父親就把我舉過頭頂。問:“看到不?”我說看到了,看到了,正打得精彩,有人用一根辮子打敗了一幫人。父親聽說好看,就高興,嘿嘿地笑。父親是農民,從他一笑,就可以看出來,一張笑臉,跟鄉裏的沙土一樣樸實。父親大概是在地裏勞作了一整天,累了。舉了沒一會兒,又重新把我放回到了肩膀上。我不同意,正打到緊要關頭,突然隻看見人家的後腦勺了,那種失落感,至今想來,仍無可比擬。所以當時想都沒想,一伸手,便拍父親的腦袋。父親於是又把我舉過頭頂。
回家的時候,我過足了癮,興奮地哼哼電影裏的插曲。而母親說,那晚,父親睡在床上,也哼哼了一夜。平日裏幹活再累,也不至於累成這樣子的。
以後上了學,人長大些,心也就大了,不再騎在父親肩膀上到處逛蕩。那時,父親大概很忙,很少見到。晚上,吃完飯,在洋油燈下做完作業,還是不見父親回來。有幾次,作業多,做至半夜,才會看見父親,踩著月光回來。一把鋤頭上,也亮鋥鋥地掛著月光。而早上,我幾乎見不到父親的影子。雖然我學習很用心,每次都能比其他的同學早到學校,可我還是早不過父親。
小時候,父親為我們撐起一片天,當我們漸漸長大,父親也慢慢衰老。終有一天,我們也會感受到為人父母的不易,更深刻地體會父母的艱辛。所以,從現在開始全心全意地愛他們吧!有幾年,為生計,父親去錢塘江邊扛石頭。扛石頭大概是一種最苦的力氣活,不過工錢多,母親說父親苦點也就值了。想起來,那時候,父親靠賣力氣來養活我們一家四口人,又要供我和姐上學,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自從去了江邊,家裏就很少見到父親的影子。偶爾想起,父親的麵容竟然像被雲遮住的月亮,有些模模糊糊。我知道,父親是一個好父親,而兒子,卻不是個好兒子。如今,月光早已悄悄爬過父親的額,落滿了頭。
月光是淡淡的。月光下,父親的影子比從前短了。而我的影子長了。是父親,用他的衰老滋養了我的茁壯。我與父親,不再僅僅是父與子的關係,而變作了兩個男人的對視。我從父親身上,看見我的未來,父親從我身上,看到他的過去。父親與我,遠了?又近了。近了?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