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充滿愛心,傳遞真情(4)(2 / 3)

醫生於是大大加重藥量。她從4歲開始,說話就可以滔滔不絕,但現在卻變得張口結舌,話少得可憐,發音不清,除了最明白她的親人,沒有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她轉到另一個工場,但每天早上仍害怕離家,吃早餐時會大吵大鬧,淚流滿麵。

惠珍經過幾年才逐漸平靜,但說話能力再沒法完全恢複,隻有一個例外:每當她激動起來,說話又會像白紙黑字般清楚。

“這是我媽媽爸爸!”她有時會高聲說。我彈的歌曲中出現“多”“來”“米”,她也會說:“別彈了,佩心!”她和我談電話,總可以準確說出口:“文迪怎樣!”文迪是我們養的小狗,是她來看我們時最喜歡的玩伴。

惠珍成年後,對別人的感受有很強烈的反應。我們大笑,她笑得比我們更厲害。我們難受,她會感到焦慮,甚至迅速發展到歇斯底裏。她集中各人的苦惱,不但感同身受,還加倍表達出來。

有時惠珍會令我很驚訝。有一次,我回娘家照料動完手術更換髖關節的母親,丈夫打電話來,告訴我一位好友突然去世。我十分痛心。我跟那朋友非常親密,卻連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惠珍很自然地體會到我的悲傷,無論我去哪裏,都陪伴著我。一天傍晚,我在客廳邊鋪了地毯的樓梯上獨坐,惠珍忽然來到身邊,抱著我,頭擱在我肩上。“一切會好的,佩心,一切會好的。”她發音清晰,準確無誤。我哭了,她則不停輕拍我的左肩。

惠珍成為我家一分子後許多年,我才在心底裏把她當做妹妹,而不再強調她隻是我的“養妹”。介紹她時,我會簡簡單單叫她做“妹妹”。她立即注意到其中的區別,還經常提醒我:“佩心,我們是姊妹,對嗎?”她有時會以擁抱、親吻或一句輕輕的“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來提醒我。有一天下午,母親打電話來,聲音虛弱,沒精打采地說:“社工明天要來家裏,和我們商量給惠珍找個新家庭。”她心靈深處的痛楚,經電話線千裏傳來,在我心中引起共鳴。

社會服務部非常清楚我父親已經一把年紀了(媽媽81歲,爸爸76歲),身體虛弱,決定把惠珍帶走:為了惠珍自己,也為了我父母。

他們知道惠珍在我家住了35年,名副其實是家庭的一分子。怎樣安置惠珍,他們自然須征詢我父母意見,並保證不會匆忙行事。媽媽和爸爸要求,最好把惠珍送到普通基督徒家庭,而不是團體家庭或康複機構。

事情奇跡般順利。社會服務部找到個完全符合我們條件的家庭,而惠珍拜訪了那家庭幾次之後,她愛上了她的“新朋友”。她知道那家人喜歡她,接受她,而且還有一條友善的大狗;但她還不知道將要搬去那裏長住。

惠珍在我家的最後一個夏季,父母和她開著露營車穿越三個省來探望我。過去9年,我注意到父母和惠珍正逐漸交換角色。惠珍對媽媽、爸爸以及露營車有強烈的保護欲。她是個一絲不苟的管家:對用什麼碗碟很挑剔,經常打掃,並堅持爸爸每天要午睡。她越來越成熟了。那次來探望我,她顯得心事重重,似乎感覺到什麼,又似乎要在心裏為某些事情做好準備。回到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後,有一天,社工帶惠珍去喝咖啡,告訴她,幾星期後就要離開父母的家,但保證她仍可以經常回去探望,就像我和寶華一樣。那天傍晚,我打電話回去,惠珍說要跟我聊幾句。我心裏一沉,知道未必可以了解她的說話。但她每個字也說得很清楚,而且流露出無限悲哀。

“我要走了,佩心,我要走了。”接著她把話筒給了母親。母親聲音很小,說惠珍沒吃晚飯。惠珍從來不會不吃晚飯:食物能給她安慰,又永遠不會嘲弄她。

我很擔心;但惠珍搬家的事順利得令所有人意外。有時候,惠珍以為旁邊沒有人看見,會暗自下淚。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迫不及待將情緒表露無遺,現在懂得靜靜地由別人決定她的命運。她以神賦予的力量,表現出令我們刮目相看的包容和成熟。

離家開始新生活前,惠珍選了一些洋娃娃帶去新家,把剩下的十個整整齊齊排在床頭。臨行前,她溜進房間,走到床前,抱起一個她的“孩子”,答應會回來看她;然後逐一抱起其他娃娃,說一遍同樣的話,在她們臉上印上親吻,說深愛她們,叫她們等她回來。

我妹妹方惠珍,是個有顆童心的非凡女人,出人意料地通過了生活中最複雜的考驗,像家裏其他孩子一樣,終於長大成人離家了。

在智障妹妹的腦海裏,親情永遠是她世界的最美麗的彩虹,照耀著她一路走下去。

我的美弟弟

◆文/張愛玲

我弟弟生得很美,而我一點都不。從小我們家裏誰都惋惜著,因為那樣的小嘴,大眼睛與長睫毛,生在男孩兒子的臉上,簡直是白糟蹋了。長輩就愛問他:“你把眼睫毛借給我好不好?明天就還你。”然而他總是一口回絕了。有一天,大家說起某人的太太真漂亮,他問道:“有我好看麼?”大家常常取笑他的虛榮心。

他妒忌我畫的圖,趁沒人的時候拿來撕了或是塗上兩道黑杠子。我能夠想象他心理上感受的壓迫。我比他大一歲,比他會說話,比他身體好,我能吃的他不能吃,我能做的他不能做。一同玩的時候,總是我出主意。我們是“金家莊”上能征慣戰的兩員驍將,我叫月紅,他叫杏紅,我使一口寶劍,他使兩隻銅錘,還有許許多多虛擬的夥伴。開幕的時候永遠是黃昏,金大媽在公眾的廚房裏咚咚切菜,大家飽餐戰飯,趁著月色翻過山頭去攻打蠻人。路上偶爾殺兩頭老虎,劫得老虎蛋,那時巴鬥大的錦毛球,剖開來像白煮雞蛋,可是蛋黃是圓的。我弟弟常常不聽我的調派,因而爭吵起來。他是“既不能命,又不受令”的,然而他實在是秀美可愛,有時候我也讓他編個故事:一個旅行的人為老虎追趕著,趕著,趕著,發瘋似的跑,後頭嗚嗚趕著——沒等說完,我已經笑倒了,在他腮上吻一下,把他當個小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