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衛年少即位,國家大事多由朝中老臣把持,其實都是由當朝右相褚喻裁決。太後雖違了祖製參政,也是因為紹衛年幼而至。如今他已經長大,若不是褚相不肯放手,他早已是真正的一國之君了。
至於太後,也一直不說什麼,恐怕還是因為一些舊事吧。
一想到此,紹衛不由握緊了拳頭,閉了眼長舒一口氣,心思又翻湧起來。
其實,如今的一切,哪個……又何嚐是他願意要的呢?
信步在流水澈澈的湖邊,柳條隨風輕撩在麵上,沈羲遙抬頭望去,隻見青山疊嶂,碧草蔥蔥,觀之心情一震,又有悠悠佛鼓聲傳來,襯著悠悠斜陽,甚是安定了心神,平和之意浮上,嘴角泛起笑容。
“前方是何處?”好似自語般,紹衛停住了腳步。“回皇上,前方是興善寺。”
不知何時,紹衛的身邊多了一個人,聲音尖細,麵上光滑,正是張海。“隨朕去看看吧,也求佛祖保佑阿瑾。”紹衛說著便向前走去。
張海慌忙跟上,悄聲說道:“皇上,今日不是說好了,要與太後同用晚膳的麼?”
紹衛的腳步沒有停頓,隻是抬頭看了看暮色漸深的天,一縷無奈的笑容浮在麵上,慢慢說道:“今日褚相進宮,母後也留了他一同用膳的,朕還是不去的好。”
張海頭低了下去,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也該跟太後那邊回個話的。”
紹衛身子頓了頓,終轉了身道:“如此說來,倒也便是。那你就回去跟母後說一聲吧。”他笑起來,竟有一絲邪氣。
張海知道自己多了嘴,慌忙跪在地上:“皇上,奴才……”紹衛擺了擺手:“起來,跪在這裏像什麼樣子?還有,跟你說過了,出門在外,稱我為公子。”
看到張海麵上有為難之色,知道若是自己不回去,他在母後那裏也不好交代,便又說道,“隻是去寺裏為阿瑾卜一卦,之後便回去,不用擔心。朕會向母後說明的。”少時紹瑾長病痛纏身,有禦醫言其活不過8歲,紹衛與其感情深厚常收集貴重藥材與其調理。
紹衛牽了馬就向前走。青龍寺是京城有名的寺院,雖不及護國寺,但也是香火鼎盛之所。此時已近傍晚,卻依舊是人聲鼎沸,人潮湧湧絡繹不絕。
紹衛將馬拴在八十一級台階之下,有寺中小僧代為照看。從台階底端看上去,八十一級台階如虹瀑飛落,氣勢不凡,上端興善寺的紅牆金瓦,更是猶如畫中的西方極樂一般,令人不由讚歎著,崇拜著。
紹衛不由想起自己登基那日,坐在金鑾殿裏象征著至高無上皇權的金雕龍椅上看下去,殿外廣場之上,站滿了夏五品以上的官員,他們帶著興奮而惶恐的神情垂首而立。
之後,在五色彩幡迎風擺動發出的“獵獵”聲中,在百官下跪朝服發出的“沙沙”聲之中,在震天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膜拜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權力——至高無上的皇權。
此時,他淡淡笑了笑,暗歎:這世人神往的龍椅的滋味,又有幾人知呢?
“今日怎麼這般熱鬧?”張海看了看台階上來往不息的人群,又看了看暮色四合的天,一臉不解地問旁邊的小僧。
那小僧一襲灰藍僧衣,身量未足,雙手合十低誦一聲:“阿彌陀佛。”
抬了頭笑起來,白淨且稚氣未脫的麵上有一雙明淨的眼睛,“今日普惠大師開門講法,這才有了眾多香客前來的。”
他看了看天,“不過,此時快是結束了。”一雙眼睛看向紹衛,隱隱有驚訝之色。
“走吧,若是能趕在講法結束之前聽得餘音,也能受益匪淺了。”紹衛說著,一甩袍擺,大步而去。
張海急忙追了上去,兩人身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小僧微笑起來,喃喃自語道:“這位公子,倒與那位小姐很是相配呢。隻是,不知有緣否。”
隨手拉了拉手上的韁繩,韁繩的另一頭,一匹通體潔白的良駒打了個噴響,原地踏了幾下。
小僧回頭,白馬背上青底銀紋暗花馬鞍下,露出一角金黃,在夕陽照耀下,甚是燦爛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