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醒來時,發現天花板和周圍牆壁都是雪白色的。我記得那出租屋裏的牆壁並沒有這麼幹淨呀。而林業哥坐在我床邊,雙手托著下巴,正在打瞌睡。上麵吊了一瓶液體,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誰在打點滴,是我嗎?”我想著,忙把手伸出來,上麵果然插著管子。我嚇了一大跳,自己這是怎麼啦?還在打點滴。我忙使勁兒回憶,剛才本來在睡覺的,睡得很沉很沉,但卻被人叫醒了。不用問,一定是林業哥。醒來後,隻覺得頭昏腦脹的,沒一點力氣,還感覺出奇的冷。
我疲憊的睜了睜眼,說:“哥,你怎麼就……就回來了?我……我沒還刷牙……洗臉呢?”說著就要掀開被子坐起來,可哪有力氣啊?林業哥忙幫我掀開被子,又把我的腿移到床邊,穿上鞋。然後把我抱起坐在床邊,又幫我裹上外套,並脫下自己的外套也裹到我身上,又摸摸我的額頭,一麵急促而擔憂的對我說:“玫梅,你病了,正發著高燒呢,所以咱們得去醫院。”
我不大相信的望了望他,他的臉已變得鐵青鐵青的了,神情也有些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感覺。隨即他背對我蹲下,把我的兩個手放到他肩上,隨後吃力的站起來,手托住我的屁股,就飛快出門了。之後的一切,我就記不起來了。
我手這一伸出來,就驚醒了林業哥。他忙機械式站起來,以為我要坐起。我也確實想坐起來,問問他,自己這是怎麼啦?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這時他以恢複了以往的神情,說:“你這臭丫頭,剛才可我把嚇死了。我心想你這朵溫室裏的玫瑰,在你那溫室裏呆著就好了,何苦來這日曬雨淋,把我這棵不起眼的小草給害了,讓我都沒法向你爸媽交待了。不過,現在好了,醫生說打完這瓶點滴就可以回家了。”說完他還摸摸我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說:“現在好了,燒也退了,人也精神了。你不知道剛才你燒到多高,三十九度八哪,人都不清晰了。把我差點嚇死了。”
“那你怎麼還沒死呢?人家都病了,你還這樣取笑人家,什麼意思?有沒有一點良心哪?”我板著臉說道。其實我明白他是故意這麼說的,讓我覺得自己並沒事,隻是感冒而已。
他還沒來得及為他的這種“惡劣”行徑作出解釋時。
一個年輕護士推門進來了,手裏捧著個本子,還拿了根溫度計。看到我醒了,也挺高興的:“你總算睡醒了,剛才你男朋友可是急得發瘋哦!”
聽這話我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倒先忙著撇清:“你誤會了,我不是她男朋友,我是她哥哥呢!”
“哦,原來是自己的妹子,難怪這麼著急,可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喔。”護士小姐說得很隨意,並來我身上找尋著什麼,最後在背上拿出了根溫度計。拿在手裏甩了甩,又看了看,說:“三十七度一,正常了。打完這瓶吊針你就可以回去了,周一來拿一下化驗單啊!”她說著又望了望吊瓶就要走。
我憤怒的看了看林業哥,我本來就對他剛才的“惡行”懷恨在心,而他還往上撞。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反感他的急於撇清。見護士要走,我忙問:“醫生,我這是怎麼啦?剛才感覺頭昏腦脹、沒一點力氣似的,還特想睡覺。”
“哦,其實沒事的,就是普通的感冒。聽說你昨天剛來這邊,又沒吃什麼東西,又暈車的,所以身體比較虛弱,才會這樣的。回家多補充些營養進去就好了,等會兒醫生也會開些營養藥給你的。不用擔心,沒事的!”她安慰著。
“是這樣啊。那謝謝您啦!”我說。
“不用謝!”
“我聽說早上用米湯衝雞蛋加白糖喝,很有營養的?她這人不愛純牛奶。”林業哥站在一旁說。“是啊,還能補血呢!正好她也有點貧血。你對你妹可真好!可我怎麼看你們都不像是親兄妹呀?護士小姐說笑著看了看我們兩個,就向門口走去。
林業哥特地送了送她,嘴上卻在說:“堂妹或者表妹不是妹啊?”
漂亮的護士並沒有再理他,便出去了,還不忘帶上門。看他笑得那麼開心,我估計他看上人家了,心想:“自己都病了,他還在這尋花問柳、尋歡作樂。別人終究是別人,不會顧及你的什麼感受、心情的。想到這,我又傷感的哭了,覺得自己或許真的錯了,不該來這裏,一來就生病了,還進了醫院。
林業哥本來風風火火的轉過身來要對我說著什麼。當看到我這樣時,又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忙走過來,坐到床邊,心疼的摟過我。我便信賴的靠在他肩上,因為在這裏我除了信賴他,還能信賴誰?
“又想家了吧?想爸媽了?”他溫柔的說。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叫你別出來,你偏不聽,這不想家吧?幸虧有你哥這寬厚的肩膀讓你靠吧!”林業哥輕拍著我的後背笑道。
我聽這話忙推開他,大叫著:“誰稀罕你的破肩膀啊?”但我忘了自己還在輸液。由於動作用過大,插管子的手還疼了一下。
他緊張的忙拉著又心疼的嘮叨了我半天,還拿起來吹了吹。要換成別人準惡心死的。我看得出這心疼是發自內心的、肺腑的。我也明白他這麼做並非完全像他嘴上說那樣隻是向我父母交待而已,但是他為什麼又那麼急於向人撇清和否認呢?難道他怕別人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或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是個無房無車、無錢無地位的窮吊絲,所以自卑嗎?也或者他怕像那次一樣弄得尷尬不已,不好相處嗎?
“喂,臭丫頭,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叫我幹嘛?羅裏羅嗦,不愛理你。”我沒好氣的對他說。“那我走了,上班去了啊!”他說著依舊穩如泰山的坐在床邊,手還拿著我的手,生怕我再動,弄疼自己了。
“想吃什麼?我這就去買去?買來時,這吊針差不多就打完了,你就在這兒吃。我就去交錢拿藥,然後咱就搭的回家。”
“搭的?”我又想到昨晚被宰的事來了。
“不搭的,怎麼回去?你剛才那樣我敢用摩托車馱你到這來嗎?所以還在小區裏放著呢,你總不會讓我再去騎來馱你回來吧?這裏到那裏也有十幾分車程呢。”林業哥嘟著嘴說,並輕輕的鬆開我的手,又扶我靠在墊高的枕頭上。
“你不會把我送到就近的小診所或衛生院啊?”我也嘟嘴說道。
他在床邊站起來,手插進褲袋裏,踱著小步,說:“你剛才那樣子差點沒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是什麼急病呢,當然得把你送到正規的醫院呀!而且那附近也沒有什麼正規的診所,全是些下三流的醫托開的,不但治不了病,還耽誤病情。你以後可別去那種地方看病,那可全是騙人的啊。這年頭就數騙子最多啦。”
“烏鴉嘴,你希望我再生病哪?你什麼哥哥呀?”我故意責怪說。
林業哥忙伸手抓抓頭,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叫你……。”“好了,你不要再說了,越描越黑。”我說。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說:“那你吃了嗎?”
“我?”林業哥停頓了一下。“我吃過了,在公司食堂就吃過了,還給你帶了份放在桌上哪!”“那就不用去買了,吃那裏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現在都一點半多了,早就涼了。”林業哥說著把褲袋裏層都翻出來了,然後又塞進去。最後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忙又坐到床邊,手伸向我。我忙警惕的問:“幹什麼?”
“幹什麼?拿錢啊!你以為我對你有非份之想啊?好像我是色狼一樣喔!”林業哥諷刺的說,臉上也很不高興。手在我在身上的衣袋裏掏了掏,掏出一大把錢來,外麵全是百元大鈔,裏麵可能有些零錢。
我這才看見他的外套還穿在我身上哪!我想脫掉,可手上還插著管子脫不來,隻好先作罷。我知道他拿錢幹什麼,便說:“不要去買了,你不是說給我帶回來了嗎?我回去熱一熱就行了,何必又去買,搞浪費。”
“好,老妹您說得極是,咱不搞浪費,浪費可恥嘛!白老師說的喔!”林業哥又沒正經起來,說著他把錢又放回口袋裏。隨後站起來,把椅子靠背由後麵移到前麵,跨著坐在上麵,手扶在靠背的兩端,腦袋耷拉著靠在中間。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可能昨晚為我的事,他的確沒睡好,也可能往日這個時候他正在床上睡午覺吧?
大概十分鍾後,我望見吊瓶裏差不多快沒有了,於是故意用腳在床上動了動,希望他能起來,可他卻沒反應,估計是睡覺了。我隻好反著手用左手去按警報器。護士很快就來了,還是剛才的那位。她一進來就說:“打完吧?”
“嗯,打完了。”我們這一對話,他才猛的驚醒過來,並站起來,說:“打完了嗎?哎喲,我怎麼又睡覺了呢?”說著忙湊過來看護士幫我扒針頭。針頭扒出來後,護士連忙用兩根棉簽壓著,別讓它出血。又拉過我的左手,讓我自己壓著。林業哥忙接過要幫我來按。我則板起臉,倔強的掙開他的手,非要自己按著。護士小姐看著這一幕,一麵取下吊瓶,一麵說笑道:“這麼漂亮的妹妹當然得按緊點、看緊點,不按緊的話,讓她飛了,你可真是虧大了呀!哈哈……!”我的臉立即紅了,並怒視著他。他則笑著回答:“是啊,當然不能讓她輕易的飛到別人家去,便宜了哪個小子,要不也對不起爸爸媽媽為我生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啊!您說是吧?”
“這麼說你們真是兄妹啊?”林業哥笑而不答,並拿起鞋,準備給我穿上。她拿著吊瓶和管子走了,邊走還邊疑惑著:“這就奇了怪啦?”
這時我覺得右手背上的針孔應該沒有了,按著手指便鬆了鬆,果然沒有了,棉簽也掉了。這下我徹底沒有了束縛,便將正在幫我穿鞋的林業哥一把推開,自己來。
他這才發現我在生著氣。邊彎腰撿起另一隻鞋給我,邊看著我,說:“姑奶奶,你又怎麼啦?我又哪裏惹您老啦?我都不知道,還請您老明示明示,小的一定改,再不敢侵犯您老了。”說著他雙手還作著揖哪。
我看他這樣又想笑,但忙忍住,說:“你幹嘛那麼多話?那麼婆婆媽媽?害得人家取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這叫越描越黑,你知不知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早已穿好了鞋,並站到地上來了。想著兩天沒梳頭了,一定像雞窩一樣吧?雙手忙去摸了摸,最後索性把皮筋扯下來,把頭發全部理到後麵。
林業哥又忙伸手要幫我弄。我連忙瞪起眼來,心想:“剛說你婆婆媽媽,你又來了?”林業哥舉起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後,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頭。
我看著又不覺好笑。當看到他的外套還在自己身上時,忙脫下來。故意用指甲夾了一點扔給他,像拎著個很髒的東西急於脫手一樣,說:“給,還你這身狗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