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霏霜走在山中。嘴角銜著一抹清麗的笑。
前幾日見到陶然，突然就想起那個人了。
就像陶然一樣，他也並不是個溫柔的人。像陶然對著若詩時，他對著自己時，也是溫柔的。
已經有多少年不曾見過他了呢?
從自己當上風殤閣主算起，已經有五年了。
那種一心隻為自己著想的心，仔細想來，其實是討厭的。
如果你稍微為自己考慮一下，也許就會留下來，和我比一場吧。
師兄……
風霏霜仰頭望天，陽光掛在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上。
“喂喂，這是誰家的小姐？這樣一個人走在山裏，可是很危險的啊。”
風霏霜含笑向身後看去，一位青年公子站在身後的山石上，抱臂看著她，挑著飛揚的眉。
“公子不會以為一個弱女子，當真敢一個人走入這深山之中吧？”風霏霜也挑眉看他，掛著溫婉又狡黠的笑。
“原來小姐是有意到此，看來是我多事了。”
“哪裏，我可是很感謝公子的好心。”風霏霜笑著點了下頭，“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棣棠，雙名鶴望。”
“棣棠？”風霏霜笑道，“不曾聽說過有這樣的姓氏呢。公子哪裏人氏？”
“雲州。”棣棠鶴望笑道，“不過雲州是沒有這樣的姓氏的。天下有此姓氏的隻此一家。”
“難怪。”風霏霜點頭笑道，“棣棠和鶴望都是花的名字呢。公子想必是對這兩種花情有獨鍾。我也喜歡鶴望蘭。”
“那就有緣了。”棣棠鶴望眼中毫不掩飾稀奇之意，“這個國家很少有人知道鶴望蘭，因為鶴望蘭是不能在這裏成活的。我一定要問問小姐的芳名了。”
“我？”風霏霜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我複姓冬日，單名一個欹。”
“冬日欹？冬日小姐好爽快。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姑娘如此爽快地報上閨名呢。我有點喜歡上冬日小姐了。”棣棠鶴望笑著，跳下山石，站到風霏霜麵前。
風霏霜隻是笑著欠了欠身，“能讓人喜歡，總是榮幸。”
然後棣棠鶴望不再說話，隻是笑著看她。
風霏霜等了會兒，對棣棠鶴望點頭一笑，轉身向前繼續走去。
“冬日小姐要去哪裏啊？“身後棣棠鶴望的聲音含笑。
風霏霜還沒有見過像她一樣如此愛笑的人，所以她回頭笑了一下，“要去做我來這裏想做的事。公子若是實在好奇，跟來也是可以的。”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話音剛落，棣棠鶴望已經與她並肩，倒是讓風霏霜略微受驚，瞄了他一眼，風霏霜笑道，“公子端的好輕功。”
“不過是逃命的好本事罷了。小姐誇獎了。現在我們要去哪裏？”
“墓地。”
風霏霜在墓碑前站著。青石碑上字跡寂靜，隻寫著一個孤零零的名字。
教紫侯。
風霏霜的表情並不是在憑吊。她隻是安靜地站著，和墓碑靜靜地對峙。
仿佛墓中墓外兩個人，無聲地對話。
風霏霜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溫婉柔和。
棣棠鶴望坐在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玉佩，偶爾抬頭看她一眼，然後一笑。
“這是我師母的墓。”風霏霜突然笑出聲，頭也不回道。
“我師父是直到她死，才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女人。那個時候，他除了為她刻一個墓碑之外，能做的，就隻有離開。所以他把她埋在這裏，從來沒有看過一回。反而是我每年都來。”
“你那麼積極幹什麼？”
“不知道啊。”風霏霜笑著微微一聳肩，這個動作別人做可能是俏皮，她做，就是滿滿的宛然，“是因為我覺得除了我之外，還有個人也會來吧。我有時候也會想見他一麵。”
“我有幸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我師兄。”風霏霜笑道，“我喜歡了他很多年，直到五年前。”
“就是說你如今不喜歡他了？”
“是啊。因為五年前他一離開，我就沒有喜歡他的意義了。如果不在一起，對我就毫無意義。所以我就不去喜歡他了。”風霏霜扭過頭去對著棣棠鶴望笑。
“那好極了。你可以來喜歡我了。”棣棠鶴望對她笑道。
風霏霜一愣，然後失笑，“我應該當作玩笑還是別的什麼？”
“我說的是真的。”棣棠鶴望對她搖頭，然後笑道，“因為我喜歡上你了，冬日。”
風霏霜看著這個叫著自己隨手拈來的名字的男人，然後一笑，“好吧，我試試。”
“太好了。現在你可以和我回家了。我家是個很美的地方。”
斷虹雨
一把琴放在樹下，仲尼式，黑漆，琴尾紋著白色的蘭花。
它空寂的被擺在樹下，一隻麻雀飛來，落在琴弦上，蓬蓬作響。
鳳桐葉寬大，遮蔽整個天空，九月的陽光照耀著，葉子卻如同春天醇厚的水，是濃綠透亮的。
風霏霜走過去，衣角拂過琴弦，麻雀此時方被驚走，風霏霜看著眼前巨大的鳳桐樹，輕輕地笑了。青蔥色的絲緞長衫拖曳在琴上，發出沙沙的摩挲聲。
她並沒有去理會那張琴，而是取出了一張薄薄的銀色鉑片，在手動之下慢慢地變成一張箏。
十三弦古式銀箏。
這是她很喜歡的東西，所以從來都隨身帶著。因為小，所以並不像別的箏那樣，比琴略大些，放在膝上足矣。
她很久沒有彈過這張箏了，這麼久她一直有些忙碌，現在她終於可以再彈一會兒。
棣棠鶴望站在樓上看她。他坐在窗上，扶著頭。
他的房子建在鳳桐林中，二層的小樓，微微伸出樹頂，遠處隻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尖。
樓是八角的，外麵塗了幾十層墨漆，在林子裏，尤為得顯眼。
他坐的地方剛好可以看到風霏霜坐在樹下，微微地低著頭。
棣棠鶴望笑了。
喜歡上這個姑娘實在是個意外。他原本，並沒有打算要喜歡上誰的。
“呐，臨雙，你的琴為什麼又不要了？”他笑著問身後躺在床上的人。
“我要的。隻是暫時扔在那裏罷了。”他身後的男人從床上翻坐起來，“你別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