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既快又狠,風霏霜猝不及防,一驚之下仰身向後避去,終究慢了一步,被她一把抓在頷上,前襟也被撕下一塊,倒也是鮮血滿頸。
風霏霜一抹頸上鮮血,冷冷一笑,也不說話,手中緞帶一甩,以帶作鞭,鬥了起來。
堪堪百餘招過,風霏霜不善近搏,竟是落了下風。那少女從未見過的彪悍,風霏霜好好一件水紅金絲柳春衫被她抓得破爛襤褸,臉上也多處見傷。
猛地不防,頸上又是一道血光濺出,風霏霜側眉看了一眼,眉心一蹙,一掌劈在那少女胸口,借勢退了兩步,手腕一抖,腰帶如蛇纏上對方的脖頸,向後一拉收緊,卻不料那少女含恨冷笑,一把抓住緞帶奮力一扯,力道奇大,竟扯得風霏霜不由自主向她那邊跌去,不及防被她一口咬住了肩窩!
風霏霜睜大雙眼,變故乍出,她嘴角還殘著一絲笑意,隻覺肩上劇痛,隨後一熱,知是破了,竟是又氣又笑,從未見過這樣胡攪蠻纏的野蠻打法!
反手摑了那少女一掌,搧得她頭一偏,仍是死死咬住肩窩不放。非但不放,還含著血肉嘿嘿一笑。
風霏霜又驚又怒,右手揪住少女頭發,咬牙硬是將她從自己肩上生生扯下,空中血濺,竟聽到血肉撕裂之聲。風霏霜閉眼肩上猛地一顫,這聲音竟是從自己身上而出,念及此,風霏霜便是一陣膽寒。
少女被她一怒甩開,摔跌在樹幹上,落下地。撐坐起來,吐去口中汙血,猶開口笑道,“我要把你的血肉一口口咬下來,再吐掉!”
“瘋子!”風霏霜皺眉低斥,一甩緞帶,又繞上她頸子,手下再不手軟,拉緊,看那少女臉色由青白漲作紅紫,又歸為青白,最後軟倒。
直到此刻風霏霜才長出了一口氣,肩上一鬆血噴湧即出,浸濕了殘破的衣衫,始覺痛極。
她絕少與人爭鬥,這一戰,雖不是最艱難的一戰,卻可算是最狼狽的一戰了。
喘了幾口氣,她才想起了那蛇陣。蛇群無人操縱,如今不知怎樣了。她想著,微微一笑,慢慢走了回去。
回到小樓下,及目卻是蛇屍。
棣棠鶴望和另一人站在蛇屍中低聲交談。那人背對站著,身形倒與棣棠鶴望相仿。
棣棠鶴望看見她也是一驚,“怎麼這般狼狽?罷了,不提,先進去再說。”便要扶風霏霜進去,一直背向而立的人回過頭來,他便對風霏霜解釋道,“這是我弟弟,棣棠臨雙。”
“是湛臨雙。”來人冷冷地糾正,倒也未見得有多不滿。看了看風霏霜的傷,眼中有些詫異,“你同誰打過?”
“不認得。是個穿杏紅衫子的小姑娘。十五六歲年紀。”風霏霜搖頭,補充道,“打法卻很凶悍。”
湛臨雙點頭,又對棣棠鶴望道,“是阿胡。爺爺去年不知從哪裏帶回來的小丫頭。”
棣棠鶴望點頭不語,湛臨雙又道,“這些蛇快些燒掉吧,我該走了。阿胡我會處理。”
“她可能還沒有死。”風霏霜突然道,引得兩人均看向她,又道,“我隻勒暈了她。”
“唔。”湛臨雙淡淡應著,走遠了。
湛家主堂。
“你是說你過去的時候阿胡已經死了?”
“是。”湛臨雙斂手站在堂下,微微低著頭答道。
“你怎麼會去那兒?”
“昨天店裏送來一批新花種。路過林子聞到血腥味兒,過去看了看。”
堂上老者沒再多問,撚起桌上的緞帶,“就是這個要了阿胡的命?”
“屍體我看過了,的確是被勒死的。”湛臨雙道,“人現在放在後院,您要不要再去看看。”
“不了。等一會兒就叫人埋了吧。”
“是。”
“這條帶子……像是女人的腰帶?”
“是。”
這邊棣棠鶴望扶了風霏霜進去,風霏霜坐在床沿上,棣棠鶴望站在對麵,沉默了一會兒棣棠鶴望道,“肩上的傷還是我幫你處理吧。”
風霏霜原本以手按肩,垂著頭,聞言先是不語,接著抬頭微微一笑,“那就偏勞你了。”說著掀開了肩上的衣物。
棣棠鶴望拿了傷藥繃帶湊近,看到傷處果然是血肉模糊,還隱約看得見白骨,眉一皺,仍是笑道,“這一口咬得倒狠。”說著拿了塊幹淨的布敷在傷處。
“是啊。”風霏霜痛得一顫,咬牙笑道,“那小姑娘可狠得緊。”
用布輕輕沾去血汙,再拿清水洗過,上了藥,包紮好,等這些做完,風霏霜已經痛得俏臉煞白,微眯著眼,自嘲地笑笑,“我還從未受過這樣重的傷呢。”
棣棠鶴望點頭,“不受傷是好事。”
他低頭去收拾沾了血的布巾和傷藥等,等收拾完抬頭,“那我就先出——”
風霏霜已累極痛極靠著床壁昏睡過去,便隻能放下東西扶她躺好,覆上薄被,才要把她的手放回被裏離開,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棣棠鶴望一驚抬頭,隻見她緊閉著眼似在夢中,一雙纖眉緊皺,夢中猶眉心微皺,過了一會兒眉頭一鬆,兩行淚潸然而下,帶著泣音喃道,“你別走。”
棣棠鶴望見她如此,想起她最大也不過雙十,心裏一軟,便任由她握住手,在床邊蹲了下來。
風霏霜夢中的那句話,倒真不是說給棣棠鶴望。
而是說給舒子漵。
隻是夢見了從前的事。
前事在夢中如走馬觀花,從第一次被母親帶到風殤閣,青衣少年持劍花邊對她微微一笑,到她第一次飛上陽風正樓,他站在樓下,仰頭一笑,陽光鋪滿他的臉……最後是他離開風殤閣。走時她站在窗邊,他背著劍回頭一笑。
夢裏盡是他的笑臉。
他也有不高興的時候,可是夢裏記不起來。
隻記得自己站在樓上看他走,閉著嘴不言語。
其實是有話要說的。
想跟他說,“你別走。”
怎樣都好,我不當風殤閣主,不要你讓我,隻要你不走。
那個時候她太好強,不肯比其他的人低哪怕一丁點兒,所以說不出口。
既然是在夢中,那就說出來又怎樣!
然後夢中他果然頓住腳步,帶著笑,看她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