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車子的猛烈顛簸中醒來。頭有些昏昏沉沉。
“師傅,怎麼了?”隻聽見有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沒啥大事。你城裏人可能沒走過我們鄉裏的路,可顛咧。”
“就是啊。哈哈。”有人附和。
我努力撐開眼皮,發現我在一輛破舊的中巴車上。右手邊有一扇窗,望出去是連綿的山。
我又低頭看看自己。綠色T恤,牛仔褲,紅色帆布鞋。一如前天。
坐在我旁邊的是個看起來曆盡滄桑的中年男人,正在抽著煙。
“那個,請問,這是哪裏?”很明顯,我記不得了。
“哈哈,年輕人,跟女朋友吵架了吧。”煙快抽完了,他輕鬆利落的往窗外一丟。
“啊?”我有些疑惑。女朋友?
“誒,你不記得了?前些天我們上車,你一個人醉醺醺地跑過來,問我們到不到深圳鄉下去。嘴裏還在喊著啥君君,小夥子,是不是女朋友生氣回家了?”
我沒有回答他,仔細地想著,但越想頭越痛。隻記得,前天我好像和父母吵架,然後……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他看出了我不舒服,嘿嘿一笑,從褲子口袋裏抽出一包煙,自己銜了一根,又抽出一根遞給我,“小夥子,想不出來就不要想了,來抽根煙不?”
“不……不了。”我不會抽。
他又大笑,”城裏的小夥子就是講究。我們那兒的娃十五六歲就會了。”
“真不要?”他又問。
我搖搖頭。
“煙好哩,抽一根,解千愁。”他說著小心翼翼的點了根。
“不是說酒解千愁麼?”
他驚訝的看我一眼,“不錯啊,小夥子,我還以為你不懂煙酒呢。我告訴你啊,喝酒不好。喝酒了,醉了,你以為啥事兒都沒了,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醒過來,不僅人頭痛,而且你的那些困難啥子的都好端端的在那兒呢,你還是得重新想法子解決。抽煙就不同啦,你一邊抽,一邊幹活兒,啥子人生百態,啥子人間冷暖都看透咯。也就沒啥難事兒了。但我是個農民工,買不起好煙,平時啊,也隻能抽抽紅旗渠了。”
本來我倒想勸誡他抽煙不好。但我沒出聲,因為我沒想到一個農民工會讓我無言以對。
在車上又顛簸了半個多小時,汽車停了,停在一家招待所旁邊。
“師傅,咋回事兒啊,咋停了呢?”
汽車師傅擺擺手,“不好了,你看這天色,馬上要下大暴雨了。不能再走了。”
“搞啥子呀!明明說好要明天到的。這樣一耽擱,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哦!”
“真是,上路哦!”
“大暴雨又怎地,我們又不怕死。”
車上開始騷亂。
旁邊的人顯然坐不住了,他猛地一站起來,朝那些吵鬧的人一陣吼:“別吵吵了!你們幹啥呢!就你們想回家啊,那司機師傅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啊。誰不想回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呆在一塊兒吃飯呐。按你們說的,我們繼續趕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們家人咋辦呐!你們要走就走吧,我娘還在老家等著我安全回家呢。”說完,他重重的“哼”了一聲,拿著自己的行李,下了車,頭也不回的進了招待所。
車上竟是真的靜下來了。隻有人們拿行李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個招待所不大,有些破爛。但倒還算幹淨。
六個人住一個宿舍,擠是擠了些。每個人交20元。
我翻了翻我的口袋,交完錢,還剩80。
坐我旁邊的那位農民就睡在我的下鋪。他利索的收拾了一番,便來幫我。
“大哥,我坐車的錢交了嗎?”
“恩?”他笑起來,“小夥計,這你不用擔心,這車,是我們幾個農民工朋友包的,到鄉下,一共800塊。帶你一個也不算多嘛。”
“這個,”我有些不好意思,“大哥,你看,這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