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謂不孝(1 / 2)

眼前是一片黑幕,黑暗裏傳來救護車嘶啞的鳴叫聲與擔架於樓道裏磕磕碰碰的清脆響聲。

手上粘稠,似有冰冷的漿體依附在手。他睜開眼,眼前女子麵容發青,死氣沉沉地坐在浴缸中,浴缸裏是血色的海洋,滿缸血色嫣然中還漂浮著女子生前最喜歡的紅玫瑰,紅玫瑰在血色中更顯得嬌豔欲滴。有幾片玫瑰花瓣粘在了女子白色被血水浸染得發紅的金絲勾線衣裙上,他抱著女子輕盈卻毫無熱度的身軀,感受著世界給他帶來的肆意嘲笑。他感覺到有人打開了浴室門,欲要從他懷中搶過女子。

他不願,他低頭把臉貼在女子的臉上,閉上眼似乎還能用肌膚之間的觸感來感受到女子眼角邊細細的皺紋。女子喜歡玫瑰花香,可現在女子的身上除了玫瑰花香之外還雜夾著血腥氣。有人要從他懷中奪走她啊,他摟緊了女子凋零如玫瑰的身軀,一個勁地搖頭。他好像聽到了身邊有人在歎氣,那麼哀沉那麼淒涼。

突然有兩個人架住了他,牢牢地捉住了他的雙手不讓他有任何動作,一個人從他懷裏奪走了女子,他沒有反抗,隻是好像心裏空空蕩蕩地被電鋸切割過,他感覺臉上滾落著炙熱滾燙的液體。有人搖了搖他的肩,他沒有回答,隻是咬緊了嘴唇,他嚐到了口中腥甜的味道,就像空氣中彌漫著的味道一般。

他睜開模糊發脹的雙眼,看著女子的身軀被抬上擔架,看著女子皓白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得幾乎可以看見森森白骨的劃痕。他別過臉,看見浴缸邊跌落了一把細小的水果刀。水果刀很鈍,是多大的力氣和決心才能劃得那麼深啊,深得牽痛了他的心。他跪著爬過去撿起了水果刀,雙手顫抖。他看到有人在門邊三兩步走過來一巴掌打向他的臉,然後那人顫聲說了句:

不孝子。

他看不清來人是誰,卻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痛,可大抵也比不過心中半分的痛。他還是握著刀,走到浴缸邊。有人拉著他的襯衣,哀涼地說:

子宥啊……

哦,原來他叫子宥,但子宥為什麼要姓安?

從小到大被冠以安姓,繁華一生。

可他從來沒感覺到予他安姓的男子的半分親情啊。他和哥哥需要什麼他隻是揮下一張支票,甚至不會說一句話,隻用一張支票封了他們的嘴。其實他隻想要那個男子的一個懷抱一句溫暖問候啊。

這卑微到塵埃的願望都沒有實現。

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那個男子帶著感情的一句話,雖然隻是三個字。

不孝子。

何謂孝何謂不孝?他不知道,沒人教過他。

那個待他如珠如寶的女子被擔架抬起了,那個男子暈倒在地,亦被擔架抬起送上救護車。

他握著刀,走到浴缸邊開了水,把刀上的血跡衝刷得幹淨,然後把血水放掉,用毛巾擦了帶有斑駁血跡的地板。

一切如初,仿佛剛剛的事情隻是一場夢。

可他低下了頭,卻看到潔白的襯衣上染了猩紅液體。

他突然很想對著一個人痛聲大喊,他披上了外套,鎮定地買了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坐最近的一班機飛往了上海。他問哥哥的手下,那個女生的聯係方式,他哥哥的手下雖然猶豫了卻也恭恭敬敬地給了他。

他終於看見了那個女生,隔得遠遠也能感受到那個女生的臉上洋溢著快樂幸福的笑容,女生走到他跟前,臉上還帶了嘲笑的意味,卻在看到他脫下外套露出帶有斑駁血跡的衣衫的時候開始變得驚異恐懼甚至跌倒在地,被她原本懷抱著的書本散落了一地,像那一地的血跡般零落。

他聽到自己用清晰鎮定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