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道主淡淡言道:“嬗變分形,宛若蛇蛻。這是哪一家都避免不了的。”
又道:“譬如兩國交鋒,獲勝一方亦有戰歿之人;戰敗一方亦會有人得以存身。任己智力,依舊有大有可為之處。莫要心中落了枷鎖便好。”
夏宗三目光之中,似乎清明了許多。
忽見他轉身上前,大禮一拜,鄭重道:“出此門戶之後,前路如何,還請師尊開示。”
陰陽道主緩緩點頭,言道:“所行前路,無有高下之分。姑且以左右名之。”
“爾之道路,或有左、中、右三條。”
“其中一條。避世隱居,身為客卿,不問世事。借鑒巫道諸法,自開一脈道傳,播流後世。紫微大世界中的風起雲湧、勝負爭衡,皆與爾無涉。”
“第二條路。亦敵亦友,或出或入。雖名籍在彼,卻有意調和兩方,長袖善舞。雖是懸崖一道,左右皆空,但未必不能泰然處之。”
“至於第三條路……”
夏宗三抬起頭來,略感迫切的言道:“第三條路,是何道理?”
陰陽道主麵目中,似乎有些深不可測的意味:“那就是徹底加入巫道一方,與陰陽道為敵,與未來的陰陽道主為敵。”
夏宗三一愕,連連搖頭道:“弟子決計不會選擇這一條道路。”
思索片刻,夏宗三沉聲道:“弟子心意已決,走第一條道路。”
陰陽道主望了夏宗三一眼,沉吟良久,才道:“不然。為師更建議你走第三條道路。”
夏宗三脖頸微動,驚詫莫名。
陰陽道主忽道:“宗三。近二三百載以來,你道途修持,自感順遂否?”
夏宗三一怔,不知師尊為何錯開話題,有此一問。立刻答道:“啟稟師尊。弟子自感修持還算勤勉,未有懈怠之處。”
陰陽道主搖首道:“未有懈怠之處……這倒是不假。”
“但是……你有心劫傍身,終究未竟全功。”
“二百年前,為師觀辨象氣機。你若步步成就圓滿,在未來大世英傑之中,當足可名列前十;但是今日觀之,隻怕你已在二十五名之後。這還不算那些斷界自守,莫知虛實的人物。”
夏宗三目光微顯暗淡。
陰陽道主聲音平靜深邃:“爾之心劫,為師心中有數。這也並非是你心性不足;更多的是我陰陽道道則所限。所以……你若選擇第三條路,卻是你破除桎梏的好機會。”
夏宗三一陣恍惚,雙眸之中光芒流轉,反複變幻。良久之後,才毅然頷首道:“弟子,明白了。”
對於別家修道之人來,能夠臻至近道之境,已是非同可的成就。
但是對於陰陽道而言,止步於近道之境,卻意味著慘烈的結局。
而由於冥冥中的製約,陰陽道唯有曆代陰陽道主成道無憂。那隱於暗處的“第二人”,得法之幾率,十不足一。
原本,夏宗三也算資質蓋世,當世罕見。
在前代陰陽道主之中,他之資質,亦可算得上中數。
原本以為,陰陽道這一脈繼位之人,非他莫屬。
直到二百年前,陰陽道主抱回來哪一個嬰兒。
對於秦夢霖而言,夏宗三是素未謀麵之人;但是夏宗三手中,卻早藏有當年陰陽洞之戰的照影石。
這是夏宗三的心結。
然而,有一件關竅,不得不提。
尋常人遇到對手,自然是砥礪奮發,對其發起挑戰,直至戰而勝之。可是由於陰陽道兩不相見的定製,夏宗三連這一條路亦無法走通。
裁決的依據,是陰陽道主的判斷。
秦夢霖與夏宗三。
秦夢霖是潛力更大的那一人。
陰陽道主,身負通徹造化之功,夏宗三自然也相信師尊的判斷。
隻是……
沒有親論高下、斷明虛實的機會——
到底意難平。
這就是陰陽道主所言。夏宗三雖有心劫,但卻並非完全是他自己心性修持不足之過。如此情境,設身處地的想,茫茫一界中,能夠從容消解者,真可謂鳳毛麟角。
今日,若是夏宗三選擇第三條路,那就是意味著一個機會。
一個彌補遺憾,和秦夢霖正麵交手的機會。
陰陽道主平靜言道:“道途破立,並非孩子過家家的遊戲。若真有與你師妹執劍相對的那一日,為師絕不會教他手下留情。保命手段,你需籌謀廣備。能否在她手上活下來,破而後立,全看你自家的造化。”
夏宗三低聲道:“這是自然。”
“師尊良苦用心,弟子銘記不忘。”
言畢,一禮之後,夏宗三翩然轉身。
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