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衷淡淡笑道:“本人的有此見,隻是奈何未能如願。”
“季劄道友也有此意麼?”
隨後便教楚秀實將方才之所論,又重複敘說了一遍。
扶蒼聞言,獨自低頭沉吟,雙眸之中一明一暗的節拍變化,陡然加速。楚秀實立在一旁, 似乎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
思量有頃,扶蒼正視楚秀實麵孔,言道:“你方才那一番言論,隻是申明己誌,彰顯你心口一致。但是並未說明你到底作此抉擇。莫非成為我輩關門弟子,還委屈了你不成?”
未衷微笑道:“不錯。我也想聽聽看你的答案。”
楚秀實眉間似展似蹙, 沉吟十餘息後,深吸一口氣,道:“晚輩出身於北域一處名為離散原的所在, 幼年尚未入道之時,村落莊園之眾,所食主食並非米麵一類,而是一種名為‘青黍’的穀物。”
“此青黍者,種子是否優良,品質之高下差別甚大,其中上善之品,每畝一季可得二十五鬥以上;而中品、下品者,每一畝至多收獲七鬥、八鬥,勉強果腹尚不能夠。”
“但這青黍留種定品倒是有些微妙。其良種隻得一代之用,若把這一季良種中所收獲的穀物篩選做種,下一季所得俱非上品,收獲之數至少要打個對折。唯有尋諸於野, 方能尋到下一代的良種。此所謂否極泰來。”
扶蒼搖頭道:“你所言大謬。”
“仰觀這芸芸一界, 大宗高門出身的修士, 明顯要較小宗小戶及散修輩高明甚多。除非實在不堪造就, 投身於近道上真門下, 至少也能得一個元嬰境圓滿的修為。散修獨自摸索,任你資質再高,可有這等把握?”
“更不必說近道上真之關門嫡傳,將來繼承衣缽,證得近道境界的,也不在少數。”
楚秀實立刻道:“近道境界,便是圓滿麼?”
扶蒼一怔,竟是說不出話來。
楚秀實道:“晚輩浮觀諸多典籍,偶然間發現一事。曆代尋得問對之緣,得以破境飛升的大神通者,極少是前代近道大能關門弟子出身。一因一果,一開一合,似乎隱約閉環。你當年若是成了旁人的‘緣’,那麼將來待你尋找自己的‘緣’時,隻怕會加倍困難。”
扶蒼愣住許久,旋嗤笑道:“你這小子倒是好大氣魄。”
“我當說你誌向廣大,還是好高騖遠?”
成為近道大能的關門弟子,最吸引人的,還不是福澤、寶藏、蔭蔽一類,而是道途上實實在在的光明前途。經由此道出身,師徒同列近道之境的,古今以來不在少數。
未想眼前之人胃口極大,竟將關注的要點放在破境飛升的機緣上。
能夠成為他四人弟子,果然有些常人所無的氣質。
扶蒼暗暗盤算。
其他倒還好說,不過眼前這未衷,給予他的感受竟是和歸無咎大致相仿,極有可能也是來自“紫星”上最頂尖的人物。若是此人一意相爭,倒真是一件麻煩事。
不過他這裏也有一個利好。
楚秀實意料之外的倔強態度,反成了他的優勢。
因為尋常情形下,近道大能尋找三問嫡傳,當然要講究緣法相契,情投意合。雖然所擇之弟子竟然不允是極為罕見的情況,但是若真的發生了,自然也不宜強求。
最合乎常理的判斷是,自己感應失誤,此人並非是自己最契合的弟子,就此一拍兩散。
而扶蒼等四人卻不然。
因四人已用甚深秘法卜算過,確定眼前之人就是注定的四位嫡傳之一。就算他自己、季劄、品約及歸無咎四人一一來與他照過一麵,這楚秀實俱是態度不改,也改變不了此人與己方四人中的一人或數人命定相契的事實。
因為所知不同,所以雙方決心高下不同。
所以將這不速之客未衷打發走了,似乎也非難事。
計較已定,扶蒼抬首對著未衷一致意,貌似輕鬆的笑道:“看來此子是與我二人無緣了。想來未衷道友,也不會強求。”
未衷本想答:“正是如此”。但心中忽然一動,感到眼前這位扶蒼上真,此時語氣態度之微妙,似乎和方才略有差別。
於是言道:“那也未必。”
“說來此子如此心性,本人倒是愈發欣賞他了。”
扶蒼臉色微變,道:“緣法相感,一飲一啄,似乎不宜勉強。”
未衷隱約捕捉到扶蒼心意,隻覺捉弄一位近道大能,也是紅塵遊趣之一。立刻用力擺了擺手,高聲笑道:“本人向來率性而為。若是看他實在順眼,偏要勉強,又有何不可?”
扶蒼麵色一凝,雙目眯成一線。
茂名山二十四冰湖,原本寒氣甚足,此時氣氛陡然一變,又無端平添了三分寒氣。
扶蒼心念之中,飛速權衡利弊。
其雙眸剛柔光華,亦是時快時慢,不複一定之規。
穀馷
這楚秀實是個怪人;沒想到這不速之客未衷,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