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短短的一刻鍾之內,他念頭數般變化。
他的“靈台參禪”雖強,但此法動用卻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事先營設好一道“定念”,然後他的感應之力,皆以這“定念”為圓心。
毫無疑問,季劄所設的定念,便是丁紫岱。
可是未衷的突然出現,卻喧賓奪主,將季劄心中這道“定念”打破了。這個意外一旦發生,他之神通法門便宣告失敗,且短時間內無法再次使用。
季劄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們四人議定的分別接觸、獨自感悟、再一同參詳辯證的法子,看似步步為營無懈可擊;實則天機難測,注定徒勞無功?
扶蒼的嚐試,被楚秀實的敬而遠之打破;而他自己自以為萬無一失,又被另一位緣定之人的莫名出現所打破?
但是,此念之後——
相比而言,最後這位神秘的緣定弟子,有奇異手段能夠瞞過自己神通感應一事,分明令季劄更加心動。
季劄心中忽然又生出另外一種假設:
四人功果圓滿與否的差別,是否問題並不是出在師徒配對的契合程度上,而是出自四位傳人本身?
這四位弟子中的某一位,背負著特殊的能力,對於傳法之人有著莫名的好處?
所以,無論是歸無咎、季劄、扶蒼、品約四人中的哪一位,隻要選定了那最佳之人為弟子,就注定是“功德圓滿”,未得其人,便隻有等而下之了。
這個特殊的“弟子”,很明顯就是眼前這一位!
這念頭一旦產生,立刻有些不可遏製。
誰占得先機,至關重要。
但季劄的性格,是謀定而後動。他雖有先下手為強的意思,但若是此人萬一和楚秀實一般直言拒絕,那自己就十分被動。是否要斷然出手,著實令季劄十分煎熬。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令季劄下定了決心。
未衷和丁紫岱在武術討論中所指出的那一式“回環交征”,運勁發力之技巧極為偏門詭秘,變化總數有逾三千,縱然是魔道嫡傳,也要到修煉至元嬰境界,於世俗技擊之法達到“一法通、萬法通”的層次,才能領悟得到。
此人在金丹境中得見幽玄,委實是不可思議。
季劄由是下定決心——決計不能坐失良機。
隻見季劄麵容一正,道:“小友你資質奇絕,緣法殊異。本人東玄仙道季劄,願做你的問道引渡之人,你意下如何?若是應允,得見大道不難。”
未衷定睛一望,暗暗叫苦。
又是一位有意收徒的近道大能;但是身份角色置換,這一回自己不察之下,成了其所中意的弟子。現在是何時節,怎地行走於世俗王城的近道大能如此之多了?
念頭一動,立刻想到——其實縱然以紫薇大世界中縱觀一界的眼力,楚秀實、丁紫岱二位,也是金丹境中極出色的人物。
一日功夫分別遇見兩人,同樣是極為巧合的事,不下於遇見兩位近道大能。
似乎有一個封閉的圓環,將這些人聚攏於一處。
未衷悠遊一界,一夢功成,被某一位上真收為弟子,似乎並不算一件很差的履曆。
但未衷心中卻隱隱生出抗拒之意。
因為未衷有一種預感,自己來到這十二上玄經所營造的世界中,絕不是漫無目的的遊蕩百年。似要做成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才算成功。若是被眼前這位上真收為弟子,卻是和那極重要的使命隱約生出衝突。
但若單單如楚秀實那般出言拒絕,未衷並無把握眼前人定會放手。
畢竟,那位扶蒼上真的執著,未衷曆曆在心。
思來想去,也唯有再行空城之策。
未衷一瞬之間,思慮極詳。
這位季劄上真極有可能和扶蒼上真是舊識。近道上真對同一人物、同一事物,有合力推演的法子。若是顯化同一個身份,卻會留下一個可能的突破口。
於是心中觀想,換了一個人物形象。
季劄一問既出,心中既隱含期待,又有三分焦躁。
底牌盡出,在此一舉。
忽然,隻聽麵前之人長身一笑,道:“本人偶爾遊戲紅塵之間,倒是令道友生出誤會了。實在是抱歉的緊。”
言罷,飄然轉身,但是也並不離去。
季劄一愕,隻覺眼前一個恍惚。
麵前之人氣息大變!
其氣機之精湛深遠、廣大幽密與不可測度之處,遠遠勝於自己;既往所遇之人,唯有歸無咎或能與之相比。
季劄麵色,半紅半白。
窒澀三息之後,才道:“道友好深的手段,是某看走眼了。未想天地之間,還有道友這般人物。不揣冒昧,敢問道友上下?”
未衷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淡淡道:“軒轅懷。”
言畢,大袖一揮,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