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北屋床下的密室入口被開啟,賀吾小心地跟著樓望月向裏走,馮雙先則走在最後。七拐八繞後來到關著林飄颻的密室前,樓望月道:“她在裏麵,我們忌憚她的武功就不進去了。”
賀吾已然想到會是如此,輕點頭。馮雙先站在離他和樓望月丈外的密室牆邊,沒有走過來。樓望月則把手中火把遞給賀吾,也向後退去。賀吾扭回頭道:“你們別騙我。”眼光寒冷。
“不會。”樓望月向馮雙先做一手勢,馮雙先啟動機關,隨著石壁上的門開啟,一片光射出。賀吾下意識用手遮擋,側過頭去,卻瞥見剛剛進來的石壁上的門不見了,樓望月和馮雙先也不見了蹤影。回頭再看有光照出的密室內,無甚動靜,忙走進去。
牆角處形如枯槁的林飄颻一襲白衣和寡白嚇人的臉幾乎融為一色,隻是那黑長的頭發顯得乍眼。賀吾奔過去抱住她,胸口起伏,熱淚盈眶,用又怪又疼的低沉的聲音道:“飄颻,你怎麼就不能照顧好自己呢?”哽咽。
林飄颻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他會尋到這裏來,待緩過神來,見他難過落淚,伸手為他擦拭,微微道:“我沒事,我隻是在等我爹來,我有話問他。”
賀吾聽她說話的聲音也虛得很,臉小到隻有巴掌大,越顯得一雙眼睛達到極致,然她眼底的蒼涼讓他的心再次抽痛,不由將她緊緊入懷:“我們分開不過幾日,你竟瘦成這樣,抱著你就跟抱著自己一樣。”
“那你還不鬆開,我就快被你抱窒息了。”林飄颻用力去推他,挨到他身上的力道隻是讓他更明顯地覺察到了她的虛弱。遂鬆開雙臂問:“他們沒給你吃東西嗎?”
“給了。”林飄颻看一眼放在一邊的早已涼透的食物。賀吾隨著她的眼神望過去,不由無名火起:“我帶你出去,找逍遙山莊的人討個公道!”說著就去拉林飄颻。
“出不去的。”林飄颻搖搖頭道:“你不該進來,這密室一旦封上,堅不可摧,連我都束手無策。既然他們沒有加害於你,你就安安分分呆在這裏,伺機而動吧。”
賀吾自知他和林飄颻武功上的懸殊,這是他自覺無能,不願提及的。林飄颻這麼說讓他不是滋味,又不甘心。於是衝著出口的方向大聲喊到:“五夫人,你放飄颻出去,我留下來,如果她有什麼好歹,我保證你們永遠拿不到沈奩的蘇繡。”
樓望月和馮雙先於上麵的屋內,自竊聽空聽著賀吾的叫喊。馮雙先心下駭然,他不能相信飯食裏舌沾點滴頃刻斃命的劇毒竟沒能要了林飄颻的命,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汗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恍惚間覺得林飄颻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是鬼魅也說不定。樓望月見他神情頗為驚恐,推他問道:“你怎麼了?一個振南鏢局的少局主就把你嚇成這樣。以我看他的身手應不足為懼。”馮雙先自負慣了的,豈可落扁,強自鎮定道:“我就說那小子一定把沈奩的蘇繡藏起來了,現在不打自招了吧?”
樓望月道:“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尚早,不用理他,他和林飄颻誰也不能放出來,尤其林飄颻。”馮雙先點點頭,“既是如此,我就不聽他叫喚了,五娘慢慢享受吧。”
樓望月道:“你們父子沒一個好的。”歎一聲,“林飄颻能得賀吾這樣的人如此用心,羨煞時間女呀!”馮雙先笑而不語,轉身要去,樓望月道:“小心戒備,賀吾尋來定是見到了狴犴或九冰山的人,說不定九冰山的人也已趕來。”馮雙先點頭應下。
賀吾喊了數聲,林飄颻道:“省省力氣吧,他們不會放我們出去的。”
賀吾坐到林飄颻身邊,伸出雙手捧住她雪白的小臉,緊緊盯著她的明眸,雙目神情似火。林飄颻的臉不由發熱,用手去扯他的手,欲將臉別過。賀吾不肯鬆手,道:“我不在乎你和二弟的過去,除非我死,否則我的心永遠屬於你,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呢?”言罷悲情盡現。
“賀吾,我值得你如此付出嗎?”林飄颻這句話問出時已淚如泉湧,她雖命運多舛,卻也正值妙齡情動時,賀吾三番兩次為她不惜一切,縱是鐵石心腸也被融了。賀吾那堪忍受她如此傷懷,忙為其輕輕擦拭淚水,神情而真誠地道:“沒什麼值不值得,我隻知道你在我心裏已生了根,拔也拔不掉,就當我求你,把你的心交給我,讓我們一起生一起死。”
林飄颻看著眼前這個為她說著情話的賀吾,全不似當初剛認識的那個冷冰冰的少局主。他的俊美的臉正渴盼著她的肯定回答,她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她的心被他感動,不由自主伏到他懷中哭得越加傷心。賀吾被林飄颻的主動投懷送抱受寵若驚,胸中一陣激蕩。待明白她的意思後激動地抱緊她,心內的喜悅難以名狀。猶不敢相信地向其確認道:“飄颻你願意接受我了對不對?”林飄颻嬌羞地付麵於他胸口點點頭。賀吾激動到有些發抖,從她頭上輕輕一吻道:“我賀吾保證會用盡生命來對你好。”
林飄颻聽著賀吾的心跳,感受這他身上的溫度,忽然覺得好輕鬆靜謐,昏昏然,微鼾悄至。她這些日子傷神難眠,此時竟於賀吾懷中睡熟了。賀吾憐愛地,寵溺地抱著她,從未有過的滿足、幸福感。
狴犴於逍遙山莊外直等到第二個早晨也沒等到賀吾的任何消息,思忖:“以姓賀的執與癡定是陷在了逍遙山莊。樓望月的毒氣浸體,雖無大礙,身已受損,不能貿然進去探況,隻能且等且看來,希望主人早些派人來。”這時遠遠望見逍遙山莊正門外不遠處站著兩個女人,看形貌正是前夜與賀吾同行的二人。他不識上官若水和汪傾顏身份,不知她們是否敵對,不好與他們接觸,隻得遠遠看著,任由她們。同時他也不免感慨:“情情愛愛最是難說,折磨人,你為她豁了命,她們卻為你嘔盡心血,都是自作孽。”
上官若水和汪傾顏對賀吾“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直悄悄跟隨。後來見他進了逍遙山莊,隻得在外麵等,等到入夜不見他人出來,二人曾夜探逍遙山莊,小心翼翼費了好大力才將偌大一莊幾乎尋遍,也未見到賀吾身影。於是二人計議今早便找個由頭進去莊內打探。
汪傾顏在與馮蘭若相處的幾日裏,多多少少從她和薑姬的談話裏聽到一些她的身世,知道她娘是馮逍遙的第二個女人,知道眼下逍遙山莊由馮逍遙的第五個女人叫樓望月的做主。於是她和上官若水佯稱是二夫人的朋友,許愁心裏是惦記馮蘭若的,聽到有人找就覺和她這女兒有關,汪傾顏和納蘭若水就被請了進去。
“兩位是什麼人?我們並未見過麵。”許愁疑惑地瞅著眼前的兩人。
汪傾顏道:“我們是薑姬薑姐姐的朋友,前兩日碰到她賀馮蘭若??????”不等汪傾顏說完,上官若水打斷她道:“前幾日我們遇上她們,蘭兒對您很不放心。身處江湖,對你們逍遙山莊當下的處境我們早已了解。薑姐姐與我二人是生死至交,她便托我二人到逍遙山莊你這裏小住,護你安全。”
“是呀,是呀。”汪傾顏忙附和。
許愁看她二人貌似姣花,又稱是薑姬摯友,還說到蘭兒,來專為護己安全,早已感動莫名,深信不疑。識為上賓,著下人備飯菜,收拾房舍,這才讓上官若水和汪傾顏就座,問二人名姓、年紀、家是何處。上官若水怕汪傾顏嘴快搶先道:“我叫上官若水,她是我三妹史淩兒,住在鳳凰堡。”汪傾顏聽她說自己是她三妹史淩兒,愣了愣,隻得點頭應下。史淩兒,汪傾顏是聽說過的,之地其相貌不錯,卻驕縱得很,對其並無好感。加上上官若水這個頭號大情敵對自己被她稱作妹妹,心裏總覺怪怪的,不那麼舒服。
“鳳凰堡?聽著好耳熟,我聽有人提起過的。”許愁道,凝眉細思。
“鳳凰堡可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由三姐妹管轄這,威風的不得了,豈會有人不知。”汪傾顏語帶嘲諷道。
上官若水斜她一眼:“三妹,做人要懂得自謙,說的什麼話?都這麼大了說話還沒輕沒重。”
汪傾顏明白上官若水意在“輕重”二字上,示意她要懂得做事所為重點,救賀吾要緊,便不再言語,臉上的神情卻不屑的很。
許愁經汪傾顏一說想到什麼,恍然道:“我記起來了,蘭兒曾說離江浙不遠有一個鳳凰堡,三位堡主是三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武功也很厲害,她佩服得很,一心想做女中豪傑。原來是真的。”
上官若水道:“蘭兒人不大,卻聰明的很,將來一定在我們姐妹之上。”
許愁苦笑一下:“女兒家本該安安分分,將來有個好歸宿,相夫教子,可身為馮家人,所受的煎熬讓我明白,女人有本事才是立足之本,但願蘭兒比我命好。”
“我們也多多少少從蘭兒那裏聽到一些關於五夫人的霸權,她是什麼人,有如此手段?”上官若水試探著問。
許愁的眼神有些閃爍,似有什麼顧忌,道:“我們不提她,白白讓人心裏堵得慌,說說蘭兒吧,你們見到她時她可好?”
“好,特別好,說一不二的。薑姐姐對她順從得很。”汪傾顏還要往下說,上官若水打斷她道:“二夫人別多心,我三妹向來說話沒規沒矩。蘭兒很好,說話做事灑灑脫脫,還真有股巾幗不讓須眉的架勢。薑姐姐對她十分寵愛,她對薑姐姐也極尊重的。”
許愁笑得很是窩心:“蘭兒是個孝順孩子,對她薑姨也是佩服,敬愛,這我就放心了。”
“二夫人,這兩日逍遙山莊可平安?有沒有什麼人來?”上官若水裝著不經意地問。汪傾顏馬上豎起了耳朵。
許愁以為她是為自己的安全計,道:“前兩天好像是莊裏在搜尋什麼人,結果沒搜到,後來也便消停了,沒什麼異樣。”
汪傾顏知道她說的是狴犴,上官若水一心隻想打聽賀吾的下落,他們搜尋什麼人實不關心,又道:“昨日可有外人進莊?我們在來的路上聽到人說會於昨日有人進逍遙山莊打探蘇繡的下落,我們姐妹聽到此消息拚命趕路,還是遲了一日,今日才到。”汪傾顏心內感慨上官若水的詭計多端,冷眼瞧著許愁怎麼進她的套兒。
許愁道:“昨日似乎是有人要見逍遙山莊主事的,我聽下人說,馮雙先去叫了樓望月見那人,後來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應該沒什麼事,這都過去一天了。”
“那人是男是女,走沒走,你都不知道嗎?千萬倍著了人家的道兒。”上官若水道,“馮莊主不在,萬事小心些。”
“好像是個男的,應該走了,沒聽人說莊裏有外人走動。”許愁道,心裏也有些犯嘀咕。遂叫身邊的丫頭去門口問問昨日進來的人有沒有出去。那丫頭領命去了沒一會兒就返回來了,身後還跟著易水清。
易水清一進屋就道:“二姐有貴客呀?何不給妹妹引見引見。”
上官若水和汪傾顏不識易水清,聽她自稱妹妹,又年輕若此,均猜到她就是馮逍遙新娶的女人,便站起身來。許愁則用驕傲的語氣道:“她們是鳳凰堡的大堡主上官若水和三堡主史淩兒,妹妹肯定聽說過吧?”
“聽過,怎會沒聽過?如雷貫耳呢。”易水清道:“那日乾坤宮大戰我還見過嫏嬛二堡主,她和振南鏢局同進退,感人得很呢。如今你二位來到逍遙山莊,難不成你們姐妹分道揚鑣,各有所為了?”
許愁對易水清的說辭有些吃驚,一時不知該信誰了。上官若水見狀道:“二妹離開堡日久,卻原來和振南的人在一起。她可好?夫人可知她去了何處?”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易水清不客氣地道,“她自然和振南鏢局的人在一起狼狽為奸,你們該交代一下來我逍遙山莊意欲何為?”
上官若水對易水清的侮辱之言心中生忿,麵上卻不動聲色,道:“我們確不知二妹怎麼會和振南的人在一起,回來逍遙山莊也隻是受人之托,護二夫人周全。如果你們信不過我們走便是,鳳凰堡與逍遙山莊素無交惡,望婦人說話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