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九冰山的九座高峰靜寂地屹立在瑟瑟寒風中。驀然,四條黑影出現在饕餮峰,分四個方向向峰頂去,速度極快。到得峰頂四人幾乎沒有猶豫徑向饕餮峰入口去。
入口處守著的九冰山弟子見有人來,立刻警覺,喊道:“什麼人?”
“奉主人命送東西給大小姐。”來人已至入口,其中一人手捧一木盒。守門弟子見來人一身黑衣,肩披黑披風,披風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胸前衣服上用金絲繡的金麒麟星空和燈光下異常耀眼,看裝束確是麒麟峰的人。守門弟子雖對他們深夜送東西有所疑,看到他們代表了身份的金麒麟心生敬畏也便不敢多問,讓四人進了洞口。
那四人對饕餮峰通道很是熟悉,很快就到了大廳中。廳中的侍人見到他們亦是畢恭畢敬。在得知他們是奉命送東西給林飄颻後其中一侍人即當前帶路領著他們逶迤到了林飄颻所在洞室門外。那侍人剛要敲門,四人中一人便製止了他,“你去吧,沒你事了。”侍人聽命離去。
四下無人,來人還是不放心,似早有安排地三人自動朝三麵觀望,一人先是用力推了一下那麵石門,巋然不動,繼而輕叩。
林飄颻內力恢複已有六七成,對門外的人聲已有所聞,輕輕的叩門聲不過才響了兩聲她已穿好衣服拉開了門。四人見到林飄颻齊齊一禮,那手捧木盒的人小聲道:“大小姐,我們有話相告,咱們進去說。”講完不等林飄颻作應四人便魚貫而入。林飄颻見他們行為神秘,詫異地輕輕關上門,回頭問:“你們是什麼人?”
那捧木盒的人將木盒放到桌上,將頭上帽子摘下露出一張年輕的西域人的臉,其他三人也相繼露出了真麵目。四張西域人的臉在林飄颻看來並無特別,在九冰山除了那些山主都是西域人。
“林姑娘,我們對你的為人都很欣賞佩服,知道你是再正直不過的誠信人,我們在你麵前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我們是奉昆侖派紫衝真人之命送一封信給林姑娘你的。”那捧木盒來的人指指桌上的木盒道。
林飄颻大吃一驚,她再不想昆侖派的人竟這麼堂而皇之進了她的洞室。那人一邊打開木盒從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林飄颻,一邊道:“我派中人已等在九冰山附近,隻要林姑娘答應信上所言我們便放你弟弟妹妹和他們的母親安全回來,如果不答應,一場大戰便在所難免了,你自己斟酌好。”
林飄颻打開那信,隻見上麵寫道:“有女飄颻者,實為信也!故願以長者身約赴昆侖小住半載,十日為期啟往。為表誠,返還至親三人,避不至生變起殺戮,望默默然。君子之契,約者不違。昆侖紫衝誠請。”
林飄颻望著書信默認不語,她的眼瞼低垂著,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隻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動著。
“林姑娘想好了嗎?如果有猶豫我們也不勉強,各憑本事罷了,明日自會見分曉。”那人作勢來拿林飄颻手中的信。
林飄颻任由那人把信從她手中拿去,來人互望一眼臉有失望之色。林飄颻緩緩道:“你們回去告訴紫衝真人,隻要我弟弟妹妹和她們的母親安全回來我會按他說的辦,十日內悄悄動身去昆侖山,決不讓一人知曉。”
那人大喜,壓抑住自己的表情讓自己冷靜地將那封信又放回桌上道:“既是如此就請林姑娘在信上留下芳名,我們回去也好向紫衝真人交代,有個憑證。”
林飄颻眉頭聚了聚,壓住胸口的起伏,將自己右手食指咬破毅然寫下‘林飄颻’三字在那信紙上,冷冷道:“明天午前我要見到他們人。”
那人一邊將信收好一邊道:“放心,我們信得過你,你也該對我們放心。”說完四人複用帽遮住頭臉。臨行前那人指指桌上木盒道:“盒子留下了,它本就是九冰山的東西,另外明日還有一場戲要演,林姑娘到時別露了馬腳。”
林飄颻看著四人倏忽離去慌忙閉緊了門,她不敢去想一旦自己消失無蹤賀吾會行出什麼樣的事,可她這個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賀吾知道,否則更加不可收拾。她不知道自己去到昆侖派會遭遇什麼,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紫衝要她去的目的和當日鳳凰堡的人囚她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蝴蝶劍譜,隻要想到當日鳳凰堡中受到的迫害仍讓她不寒而栗,怒火難平。“難不成那樣的罪我要再受一次嗎?”林飄颻的心在顫栗。“倒不如一死來得痛快!蝴蝶劍天下無敵,它卻不能讓我無敵天下,心想事成,反而帶給我不斷的災難,這真的是我的命嗎?”林飄颻眼中淚光閃閃。“外婆,如果飄颻沒能帶娘到你身邊請你一定要原諒飄颻,再見飄颻時不要生氣,不要難過。飄颻做夢都想有你陪在身邊,飄颻夢想成真您來也會為飄颻高興的對不過?”她已做好了寧死不得辱的準備。接下來她隻要想個辦法安撫住賀吾即可。林凡子有妻兒,她不過是林凡子可有可無的一個女兒罷了,林飄颻如此想著越發悲從中來。九冰山的家於她是陌生的,就連親生父親於她也是有著無形說不出的隔閡,全不似跟外婆在一起的那種貼心血濃於水的感覺。雖然林凡子對她很是殷勤,關愛,那份特別的關心卻是讓她隱隱覺到疏離,使她不由迫切渴望與林凡子的心走近再走近,願意不顧一切。這大概就是她可以拋下外婆的遺願,拋下尋母的決心,拋下癡情的賀吾,甚至拋下總是時不時浮現在腦中的陳禦陽隻願換得父親一家平安團聚的因由。
石門再次被敲響,林飄颻煩思中一驚,慌忙用雙手摸一摸臉,拭掉臉上淚痕。
石門開啟,賀吾走了進來。“我睡夢中似聽到你這邊有動靜,過來看看見門縫中透出燈光,這麼晚你為何不休息?”
林飄颻撒一眼賀吾不安的臉,轉身向石榻去。“不過是起夜,你隻放寬心去休息吧。這裏是我爹的家也就是我的家,不會有什麼危險,你總為我懸著一顆心,我會有壓力。”
賀吾已覺出林飄颻神情有異,見她無事便疑惑著準備離開。“那你早點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回頭時瞥見桌上木盒,過去拿在手中道:“哪裏來的盒子?先時不曾見的。”
林飄颻臉色微有慌變,繼而掩飾道:“我日裏睡多了,一時無眠,四下裏翻看便發現了此盒,這會兒倒有些乏了,你就去吧,我想睡了。”
“好,我看著你上床,替你熄燈就走。”賀吾總是難放心。林飄颻聽話地躺到榻上,賀吾過去為她掖了掖被子,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勝雪螓首,待她淺淺一笑後舒一口氣起身熄燈離去。
旭日東升,一早便是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贔屭山主早早備好了早飯,請報緣他們快些吃完上路。彭一諾道沒胃口想到峰外走走,贔屭胸有計較便著人帶他出了贔屭峰。
彭一諾放眼東望,皆是起起伏伏的小丘,遠處還可見小河、樹林,村莊卻隻見到兩三個,不大且相距頗遠。山丘上有一羊群,清晨中很是愜意的樣子。若非九冰山峰內住的人,人與人之間相互較的勁,這裏所見真的是一片靜謐祥和的模樣,讓人不由心胸開闊,呼吸舒暢。然這種感覺也就瞬了那麼一瞬,彭一諾回頭仰望眼前入雲高峰,開始擔心起李見哀,他一夜沒有任何消息,讓人不禁憂心他的吉凶。
“彭掌門,我們九冰山是不是很美?在你們中土人看來它是特別的,不同的,也便美了。就跟我們看到你們那裏的山山水水一樣。”站在彭一諾背後的螭吻山主道,“其實住慣了哪裏都一樣,對於你們這些外來人是不會習慣九冰山的冷的,還是早早離開吧。”
彭一諾反而自若悠然起來,淡淡道:“不錯,我確實不習慣這裏的冷,不久會離開,眼下你也不該多關注我這雄心毫無的人,看那裏。”他手指向北麵,螭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饕餮峰下不遠有一夥人駐足,那些人站在一丘上,似在等什麼,因太遠看不分明是什麼人。
螭吻心裏一緊,“他們是什麼人?何時出現?怎會沒收到任何消息?嘲風那些手下做什麼去了?”他從懷中掏出一筆筒粗細,五寸來長的東西,打火引著它,隨著一道星光射向高空,一聲如笛尖聲劃破了晨的安靜。霎時各個峰上都有人頭在湧動。贔屭峰內的人也都倉皇而出,包括報緣他們幾人。
“螭吻發生何事?”嘲風瞪目急問。
“饕餮峰下有人,你和贔屭守在贔屭峰,我去看看。”螭吻欲行,嘲風臉上的胡須都張了開,“我也去!”
螭吻掃一眼報緣諸人,示意嘲風留下看守。嘲風大有不情願神情,蒯緱心直口快道:“不用留下來,一座山峰沒什麼好守的,我們也該上路了,正好過去瞅瞅什麼人會和我們一樣尋到九冰山來,說不定還能助你們一臂之力,也算謝你們的款待了。”言畢身動。其他人見狀也先後跟上,螭吻見攔不住匆匆忙忙追過去。
當他們到達那山丘,林凡子帶著麒麟山主和狴犴山主已先他們到達。丘上來人卻是昆侖派的人,而且林凡子的兒子林韜,女兒林綽正被昆侖派的兩弟子用刀架在脖子上挾著。那二人一個近四十,一個三十上下,九冰山的人大都識得此二人,正是紫衝最得意的兩個弟子,同胞兄弟鍾一刀和鍾一劍。他們的利刃下無人敢貿然動手,生怕一個驚動,劍鋒一閃要了林韜和林綽的命。
“紫衝你還真不把我九冰山放在眼裏,公然就這麼來了。”林凡子見林韜、林綽不無驚懼地渴盼眼神盯緊自己,卻一動不動,也不做聲,知道他兄妹一定是被點了穴。表麵不動聲色,心裏依然火起。
紫衝道:“林山主讓我們九冰山來換人,我們自然要來,林飄颻呢?讓她出來吧。”
林凡子明白林飄颻不出來已是不行,再望望報緣等人目的或可達成的喜色心有不甘卻也莫可奈何。於是道:“為何不見我夫人?這樣就想見我女兒嗎?”
紫衝嗬嗬道:“你們九冰山幾位山主皆是足智多謀武藝超群的,我們總得留一手吧?讓林飄颻初來一切都好說。”
再說那饕餮峰內的人也早已聽到動靜,林飄颻料到可能是昆侖派的人到了,慌忙就要出去。賀吾不想她再有意外,兼之她身體尚未複原,力勸。怎奈林飄颻執意不從,定要出饕餮峰,並對賀吾冷言相向,“你現在並不是我的誰,也不是我的家人,自不會顧忌我至親人的安危。你若再相攔,耽誤時間,若有個萬一我必不饒你!”說著用力將賀吾向旁一推。賀吾驚怔在那裏,他不能相信,不過一夜時間向來溫善的林飄颻會對他無情至此。
林飄颻快速向峰外去,楊子昭聽到爭吵聲走過來,正見到離去的林飄颻的背影和驚呆難過的賀吾。他上去拍拍賀吾的肩道:“還不追過去看看。”話音落人已去,賀吾驚醒忙忙追去。
林凡子和紫衝正在言來語往時林飄颻已無聲無息來到人群之後,透過眾人她看到了被挾著的弟弟,一個高挑,有著大半西域人麵孔的青年,一臉正氣,較林凡子的冷大不同。妹妹,一個和她一樣有著大眼睛長睫毛的小姑娘,比她多了幾分嬌俏,同樣有著幾分西域人的味道。見到他們林飄颻的心裏暖暖的,雖不失一母同胞,仍是她認為最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