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因訛成實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寶玉瘋癲(1 / 3)

話說焙茗在門口和小丫頭子說寶玉的玉有了,那小丫頭急忙回來告訴寶玉。眾人聽了,都推著寶玉出去問他。眾人在廊下聽著。寶玉也覺放心,便走到門口,問道:“你那裏得了?快拿來。”焙茗道:“拿是拿不來的,還得托人做保去呢。”寶玉道:“你快說是怎麼得的,我好叫人取去。”焙茗道:“我在外頭,知道林爺爺去測宇,我就跟了去。我聽見說在當鋪裏找,我沒等他說完,便跑到幾個當鋪裏去。我比給他們瞧,有一家便說‘有’。我說:‘給我罷。’那鋪子裏要票子。我說:”當多少錢?’他說:‘三百錢的也有,五百錢的也有。前兒有一個人拿這麼一塊玉,當了三百錢去:今兒又有人也拿一塊玉當了五百錢去。’”寶玉不等說完,便道:“你快拿三百五百錢去取了來,我們挑著看是不是。”裏頭襲人便啐道:“二爺不用理他。我小時候兒聽見我哥哥常說,有些人賣那些小玉兒,沒錢用便去當,想來是家家當鋪裏有的。”眾人正在聽得詫異,被襲人一說,想了一想,倒大家笑起來,說:“快叫二爺進來罷,不用理那糊塗東西了。他說的那些玉,想來不是正經東西。”

寶玉正笑道,隻見岫煙來了。原來岫煙走到櫳翠庵,見了妙玉,不及閑話,便求妙玉扶乩。妙玉冷笑幾聲,說道:“我與姑娘來往,為的是姑娘不是勢利場中的人。今日怎麼聽了那裏的謠言,過來纏我?況且我並不曉得什麼叫‘扶乩’。”說著,將要不理。岫煙懊悔此來,知他脾氣是這麼著的,“一時我已說出,不好白回去。”又不好與他質證他會扶乩的話,隻得陪著笑將襲人等性命關係的話說了一遍。見妙玉略有活動,便起身拜了幾拜。妙玉歎道:“何必為人作嫁?但是我進京以來,素無人知,今日你來破例,恐將來纏繞不休。”岫煙道:“我也一時不忍,知你必是慈悲的。便是將來他人求你,願不願在你,誰敢相強?”妙玉笑了一笑,叫道婆焚香。在箱子裏找出沙盤乩架,書了符,命岫煙行禮祝告畢,起來同妙玉扶著乩。不多時,隻見那仙疾書道:

噫!來無跡,去無蹤,青埂峰下倚古鬆。欲追尋,山萬重,入我門來一笑逢。

書畢,停了乩,岫煙便問:“請的是何仙?”妙玉道:“請的是拐仙。”岫煙錄了出來,請教妙玉識。妙玉道:“這個可不能,連我也不懂。你快拿去,他們的聰明人多著哩。”岫煙隻得回來。

進入院中,各人都問:“怎麼樣?”岫煙不及細說,便將所錄乩語遞與李紈。眾姊妹及寶玉爭看,都解的是:“一時要找是找不著的,然而丟是丟不了的,不知幾時不找便出來了。但是青埂峰不知在那裏?”李紈道:“這是仙機隱語。咱們家裏那裏跑出青埂峰來?必是誰怕查出,撂在有鬆樹的山子石底下,也未可定。獨是‘入我門來’這句,到底是入誰的門呢?”黛玉道:“不知請的是誰?”岫煙道:“拐仙。”探春道:“若是仙家的門,便難入了。”襲人心裏著忙,便捕風捉影的混找,沒一塊石底下不找到,隻是沒有。回到院中,寶玉也不問有無。隻管傻笑。麝月著急道:“小祖宗!你到底是那裏丟的?說明了,我們就是受罪,也在明處啊。”寶玉笑道:“我說外頭丟的,你們又不依。你如今問我,我知道麼?”李紈探春道:“今兒從早起鬧起,已到二更來的天了。你瞧林妹妹已經掌不住,各自去了。我們也該歇歇兒了,明兒再鬧罷。”說著,大家散去。寶玉即使睡下。可憐襲人等哭一回,想一回,一夜無眠,暫且不提。

且說黛玉先自回去,想起“金”“石”的舊話來,反自歡喜,心裏也道:“和尚道士的話真個信不得。果真‘金’‘玉’有緣,寶玉如何能把這玉丟了呢?或者因我之事,拆散他們的‘金玉’,也未可知。”想了半天,更覺安心,把這一天的勞乏竟不理會,重新倒看起書來。紫鵑倒覺身倦,連催黛玉睡下。黛玉雖躺下,又想到海棠花上,說:“這塊玉原是胎裏帶來的,非比尋常之物,來去自有關係。若是這花主好事呢,不該失了這玉呀。看來此花開的不祥,莫非他有不吉之事?”不覺又傷起心來。又轉想到喜事上頭,此花又似應開,此玉又似應失:如此一悲一喜,直想到五更方睡著。

次日,王夫人等早派人到當鋪裏去查問,鳳姐暗中設法找尋。一連鬧了幾天、總無下落。還喜賈母、賈政未知。襲人等每日提心吊膽。寶玉也好幾天不上學,隻是怔怔的,不言不語,沒心沒緒的。王夫人隻知他因失玉而起,也不大著意。那日正在納悶,忽見賈璉進來請安,嘻嘻的笑道:“今日聽得雨村打發人來告訴咱們二老爺,說舅太爺升了內閣大學士,奉旨進京,已定於明年正月二十日宣麻,有三百裏的文書去了。想舅太爺晝夜趲行,半個多月就要到了。侄兒特來回太太知道。”王夫人聽說,便歡喜非常。正想娘家人少,薛姨媽家又衰敗了,兄弟又在外任照應不著,今日忽聽兄弟拜相回京,王家榮耀,將來寶玉都有倚靠,便把失玉的心又略放開些了,天天專望兄弟來京。

忽一天,賈政進來,滿臉淚痕,喘籲籲的說道:“你快去稟知老太太,即刻進宮!不用多人的,是你伏侍進去。因娘娘忽得暴病,現在太監在外立等。他說:‘太醫院已經奏明痰厥,不能醫治。’”王夫人聽說,使大哭起來。賈政道:“這不是哭的時候,快快去請老太太。說得寬緩些,不要嚇壞了老人家。”賈政說著,出來吩咐家人伺候。王夫人收了淚,去請賈母,隻說元妃有病,進去請安。賈母念佛道:“怎麼又病了?前番嚇的我了不得,後來又打聽錯了。這回情願再錯了也罷。”王夫人一麵回答,一麵催鴛鴦等開箱取衣飾穿戴起來。王夫人趕著回到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過來伺候。一時出廳,上轎進宮不提。

且說元春自選了鳳藻宮後,聖眷隆重,身體發福,未免舉動費力。每日起居勞乏,時發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宮,偶沾寒氣、勾起舊病。不料此回甚屬利害,竟至痰氣壅塞,四肢厥冷。一麵奏明,即召太醫調治。豈知湯藥不進,連用通關之劑,並不見效。內官憂慮,奏請預辦後事,所以傳旨命賈氏椒房進見。賈母、王夫人遵旨進宮,見元妃痰塞口涎,不能言語。見了賈母,隻有悲泣之狀,卻沒眼淚。賈母進前請安,奏些寬慰的話。少時賈政等職名遞進,宮嬪傳奏,元妃目不能顧,漸漸臉色改變。內宮太監即要奏聞,恐派各妃看視,椒房姻戚未便久羈,請在外宮伺候。賈母、王夫人怎忍便離,夫奈國家製度,隻得下來,又不敢啼哭,惟有心內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