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守官箴惡奴同破例 閱邸報老舅自擔驚(1 / 3)

話說鳳姐見賈母和薛姨媽為黛玉傷心,便說:“有個笑話兒說給老太太和姑媽聽。”未從開口,先自笑了。因說道:“太太和姑媽打諒是那裏的笑話兒?就是咱們家的新姑爺新媳婦啊。”賈母道:“怎麼了?”鳳姐拿手比著道:“一個這麼坐著,一個這麼站著;一個這麼扭過去,一個這麼轉過來,一個又……”說到這裏,賈母已經大笑起來,說道:“你好生說罷。倒不是他們兩口兒,你倒把人慪的受不得了。”薛姨螞也笑道:“你往下直說罷,不用比了。”鳳姐才說道:“剛才我到寶兄弟屋裏,我聽見好幾個人笑。我隻道是誰,巴著窗戶眼兒一瞧,原來寶妹妹坐在炕沿上,寶兄弟站在地下。寶兄弟拉著寶妹妹的袖子,口口聲聲隻叫:‘寶姐姐,你為什麼不會說話了?你這麼說一句話,我的病包管全好。’寶妹妹卻扭著頭,隻管躲。寶兄弟又作了一個揖,上去又拉寶妹妹的衣裳。寶妹妹急的一扯,寶兄弟自然病後是腳軟的,索性一栽,栽在寶妹妹身上了。寶妹妹急的紅了臉,說道:‘你越發比先不尊重了。’”說到這裏,賈母和薛姨媽都笑起來。鳳姐又道:“寶兄弟站起來,又笑著說:‘虧了這一栽,好容易才栽出你的話來了。’”薛姨媽笑道:“這是寶丫頭古怪。這有什麼?既作了兩口兒,說說笑笑的怕什麼?他沒見他璉二哥和你。”鳳姐兒紅了臉笑道:“這是怎麼說?我饒說笑話兒給姑媽解悶兒,姑媽反倒拿我打起卦來了。”賈母也笑道:“要這麼著才好。夫妻固然要和氣,也得有個分寸兒。我愛寶丫頭就在這尊重上頭。隻是我愁寶玉還是那麼傻頭傻腦的,這麼說起來,比頭裏竟明白多了。你再說說還有什麼笑話兒沒有?”鳳姐道:“明兒寶玉圓了房兒,親家太太抱了外孫子,那時候兒不更是笑話兒了麼?”賈母笑道:“猴兒!我在這裏和姨太太想你林妹妹,你來慪個笑兒還罷了,怎麼臊起皮來了。你不叫我們想你林妹妹?你不用太高興了,你林妹妹恨你,將來你別獨自一個兒到園裏去,提防他來拉著你不依!”鳳姐笑道:“他倒不怨我,他臨死咬牙切齒,倒恨寶玉呢。”賈母薛姨媽聽著還道是玩話兒,也不理會,便道:“你別胡扯拉了。你去叫外頭挑個很好的日子給你寶兄弟圓了房兒罷。”鳳姐答應著,又說了一回話兒,便出去叫人擇了吉日,重新擺酒唱戲請人,不在話下。

卻說寶玉雖然病好,寶釵有時高興,翻書觀看,談論起來,寶玉所有常見的尚可記憶,若論靈機兒大不似先,連他自己也不解。寶釵明知是“通靈”失去,所以如此。倒是襲人時常說他:“你為什麼把從前的靈機兒都沒有了?倒是忘了舊毛病也好,怎麼脾氣還照舊,獨道理上更糊塗了呢?”寶玉聽了,並不生氣,反是嘻嘻的笑。有時寶玉順性胡鬧,虧寶釵勸著,略覺收斂些。襲人倒可小費些唇舌,惟知悉心伏侍。別的丫頭素仰寶釵貞靜和平,各人心服,無不安靜。隻有寶玉到底是愛動不愛靜的,時常要到園裏去逛。賈母等一則怕他招受寒暑,二則恐他睹景傷情,雖黛玉之柩已寄放城外庵中,然而瀟湘館依然人亡屋在,不免勾起舊病來,所以也不使他去。況且親戚姊妹們,為寶琴已回到薛姨媽那邊去了,史湘雲因史侯回京,也接了家去了,又有了出嫁的日子,所以不大常來,隻有寶玉娶親那一日與吃喜酒這天來過兩次,也隻在賈母那邊住下,為著寶玉已經娶過親的人,又想自己就要出嫁的,也不肯如從前的詼諧談笑,就是有時過來,也隻和寶釵說話,見了寶玉,不過問好而已,那邢岫煙卻是因迎春出嫁之後,便隨著邢夫人過去。李家姊妹也另住在外,即同著李嬸娘過來,亦不過到太太們和姐妹們處請安問好,即回到李紈那裏略住一兩天就去了。所以園內的隻有李紈、探春、惜春了。賈母還要將李紈等挪進來,為著元妃薨後家中事情接二連三,也無暇及此。現今天氣一天熱似一天,園裏尚可住得,等到秋天再挪。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賈政帶了幾個在京請的幕友,曉行夜宿,一日到了本省,見過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便查盤各屬州縣米糧倉庫。賈政向來作京官,隻曉得郎中事務都是一景兒的事情,就是外任,原是學差,也無關於吏治上。所以外省州縣折收糧米、勒索鄉愚這些弊端,雖也聽見別人講究,卻未身親其事,隻有一心做好官。便與幕賓商議,出示嚴禁,並諭以一經查出,必定詳參揭報。初到之時,果然胥吏畏懼,便百計鑽營,偏遇賈政這般古執。那些家人跟了這位老爺在都中一無出息,好容易盼到主人放了外任,便在京指著在外發財的名兒向人借貸做衣裳,裝體麵,心裏想著到了任,銀錢是容易的了。不想這位老爺呆性發作,認真要查辦起來,州縣饋送一概不受。門房、簽押等人心裏盤算道:“我們再挨半個月,衣裳也要當完了,賬又逼起來,那可怎麼樣好呢?眼見得白花花的銀子,隻是不能到手。”那些長隨也道:“你們爺們到底還沒花什麼本錢來的。我們才冤,花了若幹的銀子,打了個門子,來了一個多月,連半個錢也沒見過。想來跟這個主兒是不能撈本兒的了。明兒我們齊打夥兒告假去。”次日果然聚齊都來告假。賈政不知就裏,便說:“要來也是你們,要去也是你們。既嫌這裏不好,就都請便。”那些長隨怨聲載道而去。

隻剩下些家人,又商議道:“他們可去的去了,我們去不了的,到底想個法兒才好。”內中有一個管門的叫李十兒,便說:“你們這些沒能耐的東西,著什麼急呢!我見這‘長’字號兒的在這裏,不犯給他出頭。如今都餓跑了,瞧瞧十太爺的本領,少不得本主兒依我。隻是要你們齊心。打夥兒弄幾個錢,回家受用;若不隨我,我也不管了,橫豎拚得過你們。”眾人都說:“好十爺,你還主兒信得過,若你不管,我們實在是死症了。”李十兒道:“別等我出了頭得了銀錢,又說我得了大分兒了,窩兒裏反起來,大家沒意思。”眾人道:“你萬安,沒有的事。就沒有多少,也強似我們腰裏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