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虛荏苒,今古有數。似東坡老,惆悵也歎: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寥寥數語,簡單的字卻是這樣無可奈何。總以為自己可以坦然,但為何心裏卻還是有牽念。看來終究是放不下。
“不是暗塵明月,那時元夜。”那娓娓的述說並不是隻屬於蔣捷一個人的燭灰殘盞。國破家亡後的元宵節,究竟又冷清了多少人心。大廈傾倒,覆巢之下,無可挽回,連半壁江山也不能保留。其樂融融的景象已經煙消雲散,隻有沉重的慘淡暗示著無望的希求。那層被故國的繁華遮住過的寒蟬月華如今讓人恨得慌。
“若得長圓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別。”滿江紅,紅淚落月天;中秋夜,夜長人倚欄。空自寄遠,漫視北星,無奈情不相與,稼軒終究也是明白的。同樣悵然於家人的遙隔,無眠的不僅是淒清的桂殿。多麼渴望那些親近的人可以突然走到自己麵前。
《江淹別賦》有雲:“秋霜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
且祝且願:“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時的希求恐怕已是無法實現。沒有江河之湮阻,沒有四時之寒暑,卻有不得已的理由。倘使我不能回到最初風清月朗的地方,就讓江南的煙雨朦朧暖一壺月光,讓我再能熟悉地回味明鏡高懸,想起來便全是幸福。
等到我們想起回首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隨風飄去。
人生雖然沒有極樂,卻有彩雲的留戀,卻有明月的相忘與豁達。
風雨敲窗,波瀾不驚的眼神不僅僅閃爍在夢醒時分。所以,看淡並不是看破,隻是無心恩仇。
夜闌泊船,停靠在悄無聲息的寂靜中,而真正的港灣離得很遠很遠。因為港灣不僅僅是河岸。
也許,順流而下,會讓人越來越遠離最初的方向,然而最遠處的盡頭卻就是曾經的起點。繞了一大圈,也很少有人能明白。地球是圓的。所以,為什麼沒有勇氣走下去呢?這恰恰代表著疑惑的始末。
所謂若即若離,愛亦如此。
宋有辛棄疾用一首《木蘭花慢》,抒寫著“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的感慨,傾訴了他的遐思,用一雙沒有塵雜的清瞳凝視著無法作出回答的宇宙深處。
月難圓,圓後又如何?竟是留給人更深的懷戀。馳騁沙場也罷,彈琴問曲也罷,思鄉思古,夢情夢天,隻留待一句濃濃的感慨: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做客金陵,登臨西樓,城垣與春江,見諸於綿延與浩渺。明月長明,卻沒有知音與共,孤寂的青蓮也不免懷念忠而被謗的謝脁,遙想他那時的心情應該是與現在的自己相連的吧。上天入地,縱古說今,隻有歲歲相似的年華守候著同樣的靈魂。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李白是清醒的,所以他更不願因為清醒而痛苦。雖然痛苦的根源是一直都存在的。在別人眼裏,他是那麼高傲,卻又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明淨。青蓮是不慣於那些事情的。他不是不知道後果,但是阿諛奉承並不是他的職分。且罷,那些繁瑣的事情,不念也罷。飲一樽月光,徹肺腑之長庚。
“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
共醉明月,在陰影中垂淚,無論春秋過往,都如此真切。
因為珍貴,所以懷念;因為懷念,所以幸福。
終於天地攜手,歲月拉進記憶,於是牽手那些咫尺天涯的想望,所有的邂逅逐漸變得明晰。
即使感覺不到包容一切的溫暖,也會覺得在手心產生交集的時刻,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曾失去。
月榭夢香,不枉此生。
雲渚惜緣,照水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