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故人(1 / 2)

這句話從此似一塊沉石,重重沉到我的心底。

一曲歌舞結束,白衣美人欠欠身幽幽退了。穎陽穎昕兩位公主,告了聲乏,也陸續離了席。可我卻看得真切,賞歌舞時她們二人就和那白衣美人眉來眼去,咳,不對,是用眼神交流著。想來是舊相識了。

“宮中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真是令民女大開眼界。”我覺得自己還是知趣地誇一誇人家皇宮比較好。

太後端著笑,得意道:“這女子可不是宮中的女子,她可是……”

“母後,朕瞧著生生帶來的暖白瓷茶具甚是精美別致,這樣的材質宮中也甚是少見。母後也瞧去生生送給母後的物件。”

太後被小皇帝截了話,不大痛快,可畢竟是皇上,不好拂了人家麵子。便也打開木盒,金鳳步搖入眼,她眼睛一亮。

我心中一歎,這事情如今成了一半了。宮門已為我開了條縫,透出了幽幽的白月光。

“很是不錯。果然是顧家的東西。”太後滿意地蓋上盒子。

“謝太後。”

皇上正了正身,忽然認真道:“朕看你府上的東西不錯,是上佳之品。以後各國之間往來的禮品,就托由顧家了。你可能做到?”

“民女必當盡心竭力,不負皇上期望。”我起身行了個大禮,頭磕在地上的一瞬,我知道這件事情成了。

“起來吧。不用動不動就行大禮的。以後的事情會有人去給你交代,你上些心準備就好了。”皇上這一番話說得很體貼。

我起來坐好,心裏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宇文王爺湊過來幾分,低聲道:“你居然也肯與皇宮做生意了?”

“我不過是個俗氣的生意人。先前沒有將生意做到皇宮裏,隻是沒有合適的機會。”

他一口氣歎得微不可察,到底還是被我給察到了。我隻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垂頭理了理衣袖。

“對了。再過一月就是重陽佳節,朕打算去錦州的堯山登高祭祀。走水路,一路沿楓衍河而去,也能賞半月的河上風光。襄親王同去。”忽然又看向我:“生生,你也一同去吧。”

“民女……”

“就這麼定了,朕不想再多說。夜了,你們還要出宮,今日便散了罷。”

於是我這幾日費盡心思的準備,便在他的一句話間,結束了。

戊時的天色一如這馬車中的氣氛,略沉悶黯淡了些。初初因多飲了幾杯一度閉著眼睛,似是在假昧。我則坐在一旁回想著方才那個白衣美人,和宇文初說那個美人不錯時饒有興趣的神情。

我因為沒有見過他這般,是以心思一動。我所了解的襄親王,風流則是風流,卻很少特別對女子留心。

誠然,我於他而言,是個沒有辦法的例外。這樣一想,他那些看似親近我的舉動,打趣我的言語其實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倒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我看他臉色不大好看,猜測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便發了善心,低聲關懷道:“可是不舒服?我讓車夫慢一點可好?”

“無礙的,你坐過來些,讓我靠一靠就好。”初初這話說得很嬌弱,令我一時不知如何推脫,即便我其實不太情願的。

他的頭重重靠在我肩上,身子緊緊貼著我。真的是將一半重量很放心地與我一並擔著。他呼吸很沉,一吐一呐有酒香拂在我臉側,醉意溫存,且和著那日在他屋中聞道的能讓人靜心的淡淡檀香。我微側過頭,身子不禁僵了僵。

這是我與男子之間所有過的最近的距離了。

車輪聲仿佛一個古老斑駁的歌謠,樂此不彼地重複一個調子。車外有微光,影影綽綽,朦朧得很。我的左肩被他靠著,焉知心也是一並懸著。覺得悶熱,伸手挑起一角車簾,由著夜風吹進來。

馬車正駛在下朝後通往宮門的路上,前方偏南有一條小路,順著它走下去可以到言謹園。清宴殿裏外的燈火極盛,快到宮門口也有幾處高高立著的燈架,燈火明明。

我也曾默默走過這條路,或緩或急,以一個失意臣子的身份。我也曾凝視過那些燈火,或明或暗,卻不是如今的心情。

身側的人動作輕微,想來他是醒了,似乎在看我。我收回手放下簾子,才飄落的簾子下一瞬被初初修長如玉的手指再次挑起。

他的目光凝在遠處,通往言謹園的那條偏南的小路上。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整個人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