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側的素衣男女並未應我的靠近而被打擾到。女子雙手合十，虔誠地將自己麵前的一盞海燈望著。嘴中似乎念念有詞在說些什麼，男子卻是垂手而立，平靜地看著那盞燈。
畢竟隔著些距離，他們的相貌看不真切。
“施主，貧僧還有事，便先告辭了。”雲提師父將我的神思拉了回來。我雙手合十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謝師父成全。師父且去，在下片刻之後便會自行離開。”
雲提還禮，帶著小雲空出了房間。
我望了望高升的日頭，怕是過了半個時辰了。來此進香，點或看海燈的香客越來越多。先前還寥寥無幾人的房間裏已經有二三十人的樣子了。
而宇文王爺還在院子裏等著我，等久了疑心必起。我望著自己這盞海燈，有一瞬出神。我曉得自己該離開了，可雙腳卻仿佛灌了鉛一般如何也邁不出一步來。
就在這時，悲劇重演了。
兩側海燈階梯前，如今已是人擠人的架勢。再擠一點，或是再被人擠一下也不會引起特別的注意。
幾個孩子嬉鬧著擠了過來，旁邊不知是睡忽然錯開了半個身子，那背對著人群被擠過來的孩子，一個踉蹌，失控的雙臂胡亂揮著，將我的海燈打翻在了空中。
“不要！”
我幾乎是驚呼著第一時間伸出手去接，而它翻得太快太突然，已經不是我能接到的。就在燈油撒盡，燈火將熄，燈盞將將落地的一刻，不知哪來的一隻手輕輕鬆鬆一撈，燈盞已穩穩立在了手心。
我長籲一口氣，腳下步子忽然可以邁開了。
那盞海燈被那隻手遞到我麵前，隨著一起遞過來的還有那個打翻我海燈的孩子。
“是姑娘的燈罷？”聲音隨意而親切，倒有幾分像我了。
“正是。多謝公子接住了海燈。”我從他手中接過燈，目光順著他略有繭的手掌看向他的臉龐，那是一張不同於他們的臉。不及宇文初俊美，不及小微英俊，不及魏映英武……卻比他們都親切隨和，人家的五官生得也是氣死人地好看，而我更欣賞的是他的給人的感覺。親切的，似乎可以讓人試著想要去依靠的那種感覺。
“舉手之勞。不過這小子，姑娘打算如何處置呢？”他口中的這小子，赫然是打翻我海燈的臭小子。我拜拜手，示意放他走吧。素衣男子鬆了手，臭小子騰雲似的一溜煙不見了。
“姑娘何以如此不計較？”素衣男子放了人，似乎放得不太甘心。
我搖搖頭“他也是無心，何苦為難？”
“無心不假。但多少錯不是應無心而成？不罰，隻會再犯。”
原來是個狠角色。
周圍的人漸漸散去，我將海燈重新點好置於階梯上。轉身對著素衣男子端端一禮，道“這海燈對在下意義非凡，若不是公子及時出手，隻怕會是在下終身之憾。大恩不言謝，公子請收下這條發帶，日後若遇上什麼棘手之事。但憑這條發帶去京城顧府找我就是。”
素衣男子毫不猶豫地接過發帶，素衣女子似乎對他這個舉動很不解，唇瓣微啟略有些吃驚。一隻手握住了男子的手臂，輕輕搖了搖。男子看向她，道“都弄好了？”
女子點點頭，眼光落向男子手中的黛色發帶。
男子輕鬆一笑“這是家妹，唐玫。”
“唐姑娘。”我微微頷首。
唐玫莞爾一笑，眸子裏疑惑卻更深了一分。
“姑娘說憑這發帶去京城顧府找你，可是京城怕是不止一個顧府，該如何找？”
“公子不是京城人吧？”
素衣男子坦然道“不瞞姑娘，我們不是燕國人。”
“哦？如此說來，這條發帶或許真能幫上你們。”我自言自語，笑道“京城顧府，找顧生便是。”
唐玫眼睛亮了亮，十分激動地看向她的哥哥。
“記住了。”唐玫哥哥點點頭。“在下唐陌，到時尋到顧姑娘府上，報上名來姑娘也有個印象。”
“您是恩人，這個印象一定有。”我寬心一笑，將適才心中一閃而過的疑惑講了出來“有件事不明白，兩位來此進香何以隻點了一盞海燈呢？”
唐陌淡淡道“是為已故的娘親點的，小玫的意思。我其實是不大讚成的。在異國他鄉點盞燈畢竟生疏，卻也是一番心意。”
“原是這樣。”我點點頭，覺得實在耽誤不得了，便說起告辭的話“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發帶收好，我們京城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