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晚風襲過梁山上的每一個角落。月牙彎彎,好像是一抹冷笑。吳用手拿書本,可心思卻不在手中的書上。眼前這縷冷淡的月光,讓吳用的心揪在了一起。
“學究在想什麼?”純翼的聲音響在耳後,吳用微微一怔,少時,一抹微笑掛在嘴角,“吳某隻是在想這梁山今後的道路要何去何從。”
“自然是兩條路:若是大哥當上梁山之主,定是招安投降;可若是盧員外當上梁山之主,這路,翼兒也看不清……”
吳用歎氣,微微抬起頭看著滿天的星星。這一夜,天空暗黑的有些滲人,月明星稀。吳用不知道心中為什麼會突然襲過不安的情緒。摟著純翼腰的那隻手微微用力,卻讓純翼吃痛出聲。
“學究……你怎麼了?……”
“啊!”吳用有些歉意,“吳用剛才想事有些出神,沒傷著你吧?”
純翼搖搖頭,“學究不必因為大哥的事擔憂,妹妹自有好主意。”
……
宋江站於望台之上,靜靜掃過梁山每一冰純翼上了望台。吳用餘光瞥過冰純翼,後者點了點頭,吳用便上步走至宋江身邊,道:“哥哥有心事?”
聽得聲音,宋江回身,正看見來人:“啊,軍師,妹妹。”
吳用不想遮掩,直言勸道:“哥哥心中很明白,梁山眾兄弟早已視哥哥為山寨之主,若哥哥再三推讓不肯答應,恐冷了眾人之心呐……”宋江聞言,抬眸看向吳用,少時又將目光移了開去,兀自歎道:“當年晁天王有遺願,凡捉住史文恭者,無論誰人,便為這山寨之主。宋江若違背了天王遺願,叫我今後如何麵對晁天王英靈。”轉頭看向吳用:“今日那盧員外力挫此賊梟首示眾,為天王報了冤仇,便理應為這山寨之主啊……”這番勸說,恐是宋江及早便已思量周妥,吳用垂眸,宋江的心思吳用和純翼早已熟稔,今日便令你千方緣由用盡,看你日後如何推他。
“哥哥還是自忖自己有三件事不如盧員外。”冰純翼佯作道,將話遞與吳用。
“嗯?嗯,是有三件,不如盧員外。”吳用佯作詫異,接過了純翼之言。
“哦?說來聽聽。”宋江笑道。
“這第一件,”吳用繼續言說:“宋江出身小吏,生於稗野之家,見聞廣博遠不如盧員外,豈不聞強將手下無弱兵?”
宋江聽言,若有所思,吳用所說確是印了心中所想。
“這第二件嘛,”純翼進而言道:“哥哥尚且犯罪在逃,感蒙眾兄弟不棄,暫居尊位。員外則出身於富貴之家,且長有豪傑之譽,又非眾人所能及啊。”
“嗯……”吳用應道,轉念向與宋江,再度開口:“第三件,宋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眾,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寸箭之功。而那盧員外,能敵萬人,通今博古,一發眾人無人能及,早已名震朝廷天下。像盧員外這等功德的人,理應作為山寨之主。若是那盧員外做了山寨之主,他日定能領我梁山歸順朝廷,建功立業,官爵升遷,使我梁山眾兄弟光耀門楣啊。”宋江聽得入心,這番言辭處處合心,抬眼看向吳用,後者繼續言道:“說來說去,這第三件才是哥哥最大的心病。”
“哈哈哈哈……”宋江笑過,抬手攔過吳用與純翼,說道:“二位,說到宋江心裏去了。”斂了神情,肅然說道:“似盧員外這等人才,朝廷才肯招安留用。讓盧員外坐這梁山泊第一把交椅,對我等日後招安,有天大的好處啊……”
少許,見二人並未回應,宋江想再度開口,卻在此時被純翼奪了話去:“哥哥若還是執意不肯,便聽妹妹說的一句話,自己去悟。”
宋江有些驚訝,這個妹妹竟然不逼著自己去問其他兄弟,更令宋江驚奇的是,這個妹妹身邊的軍師竟然也這樣放縱的任自己這個妹妹來讓自己去悟。
“妹妹且說,宋某聽著呢。”
“平生未有入綠林之誌而入綠林:平生不敢有遇公明之願而遇公明。與其,何有旁人。哥哥若能聽懂,就去做,若聽不懂,純翼,會做出比死更令你們驚訝的事。”
吳用也有些驚詫,輕輕看向自己身邊的這個娘子,她的臉上閃過的是一份感傷,是傷心了嗎,是被這個哥哥一味的謙讓冷了心嗎?吳用無言的笑笑,看了一眼正狠狠盯著純翼的大哥,“大哥,你若悟不懂,便按自己心中雖想的去做,我與純翼絕不阻攔,但就如純翼所說,我二人會做出比死更令您驚訝的事。”吳用輕輕吐出這句話,但卻把“您”這個字咬得特別清晰,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純翼不再說話,靜靜的轉頭看向遠處訓練的軍隊。那裏,曾經是自己施展一身絕技的地方,而自己之所以身為女人卻依舊提刀而戰,恰恰是為了梁山眾人的前程。可若不是宋江來做這梁山之主,還有誰能號令群雄。
……
夜半,純翼獨坐在窗前,看著遠方的月亮。近日水泊之事著實讓她有些勞累,宋江遲遲不肯上位,就算自己與學究以命相逼,他還是那麼固執:“公明哥哥怎麼就不明白呢?”她自言自語道。
“哥哥隻是太過明白了,明白的有些糊塗!”吳用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哥哥現在已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所以自然不會輕易應允了。”
“可是,大哥一日不上位,水泊的人心就一日不齊。萬一朝廷大軍來襲,我梁山如何抵得住啊!……”不待純翼將話說完,吳用便接過了他的話:“若真是如此,我們到還是得感謝他們朝廷呢!如果大軍來襲,大哥就能坐著第一把交椅了!”
純翼歎氣,不語。半晌,純翼再次發話,“不如讓大哥與盧員外去帶兵打戰,誰先打下,誰坐第一把交椅。如何?”
吳用看著遠方,思索了很久,“也隻能這樣了!”
……
“大哥,以小生之意,梁山下有東昌府,東平府兩座城池,錢糧豐富。不如,大哥與盧員外各選一城池,誰先打下,誰就坐梁山的第一把交椅。”
“嗯!”宋江點頭“那便依軍師所說。”
一炷香過後,占好鬮,盧俊義打開紙團,說道:“小弟去打東昌府。”
“那我便取東平府!”宋江並為打開紙團,輕說道。
“好。”吳用上前,掐指算了算:“三月一日,正好是上上吉日,日暖風和,草青沙軟,正好廝殺,率先攻下城池者,便為梁山之主。”
“嗯,”宋江點頭應允:“好,就是三月初一。”
既然定了計劃,便須著手準備。待純翼收了二人手中的紙簽,宋江便引了盧俊義離了練武場,言談間已是在商討攻城之法。吳用垂眸,二人擦肩而過,純翼見二人離開,便走至吳用身邊,低低笑過,吳用也些微彎了彎眼角,卻不似有笑意。
直至眾人皆已離去,純翼笑道:“相公果真妙計,娘子我甘拜下風。”正欲拱手欠身,卻被吳用抬手攔住:“誒,娘子客氣,你我還要這樣?”
“嗬嗬嗬嗬,”純翼掂了掂手中的紙簽:“公明哥哥怎般也不會想到,這兩張簽子上,寫的是同一個州府。”伸手,使勁一揚,紙簽被高高拋擲空中,純翼雙指一點,兩張紙簽便立時燃起了火焰,落地時已盡為灰燼。吳用眯了眼看著被風吹散的紙灰,淡然開口:“東昌府坐鎮之將領沒羽箭張清,官拜虎騎。此人若論刀劍,並非上乘,可若單打獨鬥,我山寨眾兄弟恐皆應對不能。”
“嗯。”純翼點頭認同,信步踱了兩步:“此人飛石之能,對我等強攻恐為最大阻礙,除非……”純翼緩緩回頭,吳用斜眸,兩人相視一笑,二人同聲輕道:“小李廣花榮。”
“哈哈哈哈,學究當真聰穎過人。”純翼暢笑道:“恐似花榮哥哥這般百步穿楊之能,雖可為破其利器,卻也保不得萬無一失。畢竟論此能,二人亦是不相上下。”“不錯,單槍匹馬若想擒得張清,誠恐難為。”
“看來學究已有計較?”聽得純翼發問,吳用隻是搖頭,卻並未回應,少時卻轉而言道:“先往聚義廳罷,現時眾頭領應以局域廳中,分點兵將了吧!”純翼聽過,微微點頭,二人起身前往聚義廳中。
至廳中,眾兄弟皆已就位,宋江冷然坐於廳上,吳用垂眸,微微拽住純翼的手,走至宋江身邊,宋江見人都已到齊,起身道:“今日,我與軍師商定,兵分兩路去打梁山泊東的兩個州界,據傳,那裏貪官橫行,百姓疾苦,且錢糧豐富,我們此去隻為錢糧,萬不可驚擾百姓。”
吳用此事上步,道:“此次之戰,由公明哥哥與盧員外給分點將領,公明哥哥舉兵攻那東平府,盧員外便去打那東昌府。率先攻下城池者……便為梁山泊主。”
“什麼!?”此言一出,眾將領皆麵露驚詫之色,一時間廳下議論紛紛。方才便已知曉這番的魯智深和林衝隻是低了頭,不曾言語;李逵撇了撇嘴,重重歎了口氣;呼延灼抬手拍了拍眉頭緊鎖的武鬆;朱仝、雷橫相視一眼,亦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秦明扼腕,用力之大令戴宗詫異,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
看著嘈亂的眾人,吳用和純翼心中不曾好過半分,但事已至此,隻得走一步算一步,純翼挺著胸口的一陣疼痛,冷然開口:“此事,商議已定,立時點派兵馬,及早發兵。”
眾人聽得,隻得拱手領命。
吳用此時卻拽著純翼步下廳堂,立於公孫勝一旁。公孫勝頓覺詫異,正想詢問,卻聽得廳上宋江聲音響起:“此番出兵,軍師與軍師夫人便隨盧員外去攻那東昌府。”眾兄弟聽得這番點派,心中頓時升起不滿:“這卻是為何!大哥!”魯智深本就不滿,聽得這般調配,早已按捺不住,高聲喊道。林衝見狀,忙上前攔了魯智深。
“哥哥,翼兒不幹!”純翼自是不會忍耐,大聲喊了起來,“翼兒說過絕不會離開哥哥半步,如今哥哥卻將妹妹派到他處,確實何意?”
“純翼!”宋江怒斥了純翼一句:“一切都已經定了,你便隨軍師前去。”
“哥哥!”
“別說了!”
純翼還欲再開口,卻被吳用阻了話,微微搖頭。
“哥哥,這萬萬不可。”盧俊義也拱手上步,開口言道:“軍師與其夫人乃為哥哥心腹之人,盧某何德何能,怎敢用哥哥身邊最得力之人,這即便盧某先於哥哥攻下州府,亦是勝之不武啊,還望哥哥收回成命。”
“誒,員外言重了。東昌府距此路途更為遙遠,加之員外對梁山周圍環境不甚了解,有二位相輔,宋某心中方覺穩妥。”
“可……”盧俊義還要再言,卻被另一個聲音攔下:“員外莫再推辭,公明哥哥這般思量確無過錯,即便哥哥不說,小生也會請命,隨員外走這一遭。”吳用說的恭敬,盧俊義一時竟無所推辭。純翼看著吳用冷漠的側臉,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低頭陷入沉默,看來吳用早已料到宋江要將自己與他點派與盧俊義這番心思。他用心太深,處處早已先一步替他著想,宋江卻好似未曾察覺,這些許時日,宋江與他仿若隔了層紗帳,言語間雖與往日無異,可交流之意卻愈來愈淺。看著垂眸不語的學究,純翼心中掠過一絲悲涼,細細想過,卻不知這抹悲涼之意,因何而起。
待將領分配妥當,眾人心中皆有不滿,先不說吳用與純翼皆點於盧俊義帳下,就連李逵、呼延灼、秦明、關勝這等虎將也歸了盧俊義調遣。步軍並水軍各頭領留守山寨,好在花榮與林衝被留與宋江帳下,吳用稍稍寬心了些許。
次日一早,盧俊義便帶兵前去東昌府門叫仗,張清出言桀驁猖狂,盧俊義見此番年少輕狂之輩,便當先衝了出去,燕青伸手欲阻,卻已晚了時機。吳用見燕青欲搶出軍陣,抬手攔了燕青。
盧俊義乘馬而出,還未看清,本能側身躲過忽而投至的石子,勒了馬頸,眯著眼看向對方陣營當頭的青年將領。那石子刮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生疼,半邊臉被這力量激的有些麻木,似是有血流出,伸手抹過,並未理會手上的腥紅。
“哼!梁山!盧俊義!不過如此!”張清嗤笑,高聲喝到:“我當有何能耐,卻不過是山賊草莽而已!”
盧俊義扯了馬韁,正要向前,張清看得這番動作,從桶中取了石子,再次打出。正這時,關勝以大刀擋於盧俊義身前,鏗的一聲,石子被彈了開去。吳用眯眼,搖了搖羽扇,示意純翼,後者點了點頭,高聲道:“鳴金收兵!”
“想跑?”張清夾了馬腹,正想追擊,抬頭卻看見分明是正在撤退的梁山陣營中,兩襲青衣,坐於同一匹馬上,前者輕輕搖過手中羽扇,後者環著前者穩穩的立於回流當中。驀地,張清不甘的喝到:“收兵!”
吳用眯著眼,看著張清離去,若有所思。
回了營寨,燕青為盧俊義看過傷勢,接過一旁秦明遞過的傷藥,悉心的塗抹在盧俊義傷處。正這時,吳用與純翼進了軍帳。
“軍師哥哥。”秦明、李逵忙上前。掠過眾人,吳用走向盧俊義。
“軍師。”盧俊義見過,忙起身相迎。吳用扶了盧俊義,示意他落座。盧俊義重重歎了口氣,道:“唉!這張清此等飛石之能,實難應付,今日若非軍師令關勝兄弟相助,盧某……”吳用抬手阻了盧俊義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