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山區的淩晨,正是最黑暗的時刻,大雨滂沱,狂暴的山風吹到身上,有如刀割一般的刺痛,冰涼刻骨。
程徹的頭發和臉已經完全被澆濕,冰冷的雨水順著領口滲下去,被皮膚暖熱,然後蒸發。防水服雖然可以擋住雨水,可同時也擋住了身體熱量的發散,汗水和滲入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把作戰服從裏到外都浸透,潮濕的悶熱感,鬱結在胸口,心髒的跳動沉重而疼痛。
在這喧囂的雨夜,心跳的聲音變得如此清晰,一下一下,有如他的腳步,均勻而堅定。
程徹沒有去計算他已經走了多久,他十分小心的節約使用著自己的體力和腦力,他的思考並不超出他腳下的那一方石地,還有他身前的那個人。
高原,山區,雨夜,山體滑坡還有餘震,這一切的一切可遇而不可求的因素構成了這一次行軍的特別性。
特別的困難!
所有人都特別小心,李明遠控製著速度,勻速前進,沒有太快,但從不停止。
90公裏的山路,越走到最後,就隻會越難,他們在斷崖殘壁中穿行攀援,一腳踏上,踩穩,把手遞給後麵那個,要小心,不能受傷,否則進度會更慢。
雨越下越大了,雨點被山風席卷著砸上臉,帶來非常有力度的痛感,仿佛置身於瀑布中,眼前是白花花的水流,幾乎窒息的感覺,好像一張嘴就會被倒灌一口雨水進去。
也好,也好,程徹自我安慰的想著,至少這樣,他們就不用喝水了。
餘震接連不斷,好像大地的深處有一個巨人在不斷的顫抖,發出沉重的呻吟,每次餘震襲來的時候他們總是就近尋找看起來還算堅固的大石塊躲避,一次兩次,還有點驚慌,到後來人已麻木,程徹開玩笑說,好像小時候玩的彈簧床。王國棟挺無奈的回頭瞪了他一眼,程徹衝著他笑,嗆進去一口水。
又是一次較大的餘震,程徹和別的隊員躲避的姿勢不同,別人都是抱頭向著石壁蹲下,他是背向石壁而坐。
從山上滑下來的沙土和石塊從他的眼前傾泄而下,他雙膝並攏盡量收縮身體,把臉埋在手臂上,尖銳的石塊從他小腿上擦過,程徹忍不住疼得悶哼了一聲。
餘震過後,大地又暫時恢複了平靜,王國棟拿著手電過來看他的傷,作戰服的褲子被撕開了一塊,亂石刮花了一小塊皮肉,不算太嚴重。
“沒事兒吧?”
“沒事!”程徹把小腿伸平讓雨水衝刷,凝聚的血痕迅速的淡了下去,冰冷的雨水麻木了傷口,這樣大的雨,做什麼消毒和包紮都是徒勞的,還不如就這麼隨它去。
“那啥,要不然,你跟我換個包?”王國棟提議。
程徹一下子停了腳步,轉頭看著王國棟的臉很認真很鄭重的說道:“東哥,這是我的東西我的武器,除非我死了,或者失去行動能力退出戰鬥,否則我不會把它交給別人。”
“行行……那走吧,走快點。”王國棟習慣性的拍他脖子,把人推得向前,程徹浪費了一點腦力模糊的回憶起想當年他在大學的時候也是校五千米長跑的第一集團軍,結果現在竟是儼然菜鳥一名,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罷了罷了,好漢莫提當年勇,將來有他小程少校發威的時候。
程徹正埋頭前進,灌了滿耳的風雨聲中竄進了一記嘶聲的驚叫,所有人頓時被驚動,橫七豎八的光柱罩向了同一個位置,在清晨蒼冥色的天幕下,一組黑色的剪影在瞬間凝固。方磊雙腳懸空的掛在懸崖邊,餘豆子扣住了他一隻手臂,而事實上小豆子整個人也已經衝出去了,是趙嘉銘及時撲倒抱住了他的兩條腿。
山崖下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是大石一路滾落所帶出回響。
很顯然,方磊踩到了浮石,在發現腳下鬆脫的千分之一秒,他本能的向身邊人伸出手,手指擦滑而過的瞬間可能不足一個刹那,腦中靈光一閃,一個衝動,或者一個退縮,生或死,將永遠相隔。
好在,他們訓練有素,更好在,他們肝膽相照。
方磊已經從最初的驚懼中冷靜下來,另一隻手攀上了石壁,開始試著向上攀爬,李明遠把登山繩甩過去給他,方磊在自己手腕上繞了幾圈,牢牢握緊。站在崖上的人開始協同合作,一個拉一個,一起用力,方磊被慢慢的拉了上來。
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方磊靠著一塊大石坐著,粗重的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