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豆豆死死攥著他的手臂不肯放鬆,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方磊苦笑著把人撥拉進懷裏拍著他的背:“得得得,別哭了,這我還沒哭呢,你哭啥。”
“我,我,我就怕一差點兒,你,就沒了……就就差一點兒。”餘小豆哽咽,抬起手背揉眼睛,暴雨傾盆,一張略顯稚氣的麵孔上滿是水光,分不出哪裏是雨水,哪裏是淚。
“沒差沒差,都好啊,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小爺我油皮都沒擦破一塊!”方磊誇張的揮了揮手,手肘上的擦傷刺得他嘴角一抽。
“好了,豆子乖啊!”程徹跑過去揉餘小豆的腦袋:“方小爺命硬著呢,閻王也不收的,回頭記得讓他報你的救命之恩啊?怎麼也得當牛做馬洗一個月臭襪子什麼的。”
方磊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倒是餘小豆一本正經的反駁道:“那能這樣呢,救他是應該的。”
“還是我們家豆子乖。”方磊心懷大慰。
出了這樣的事,隊員們的心情不可避免的會受到影響,李明遠索性宣布全員休息20分鍾,吃點東西補充體力,程徹啟動衛星電話向指揮部通報情況,李明遠把雨衣脫下來張在他頭上,籠出一個小小的,沒有風雨的世界。
“隊長,其實這東西防水的。”程徹下意識的抹幹電話上沾到的水印。
“快點。”李明遠平靜的催促他。
程徹報告了突擊隊的位置,接收了新的消息。就目前看來,他們是最接近文川的一支隊伍。
有很多壞消息,比如說大雨一時不會停止,餘震也將不斷繼續,可也有很多好消息,比如說在他們身後,還有四麵八方湧來的好幾支搶險隊在往震中位置突擊,武警部隊一個整師的兵力正帶著大型的機械設備浩蕩而來,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程徹打完電話,樂滋滋的開始啃壓縮餅幹,開包的第一口是脆的,咬在嘴裏有很濃的芝麻香,但是小程少校有點鬱悶,裝包的時候拿錯了:“東哥!我這是芝麻味的。”
王國棟的食性極雜,一般隻要是能吃的東西,他都能啃下去,隨即把自己手上的那塊遞過去,跟他換了過來:“牛肉的。”
程徹在野外生存的時候,逼到極處連樹皮都能吃,可是如果有得選擇,他會十分好意思的不委屈自己,這是個奇怪的小子,高學曆高智商,行事與眾不同。大隊長嚴益曾經說過,他是代表未來的軍人,可是王國棟老覺得這未來的軍人要是總這麼娘們,似乎不太好。
在這樣潮濕的環境下,壓縮餅幹迅速的吸飽了水,口感變得古怪而粘膩,王國棟味同嚼蠟的咬著嘴裏的東西,看著程徹像是在啃牛肉那樣啃著牛肉味的壓縮餅幹,頓時疑惑:“有這麼好吃嗎?”
“雖然不好吃,不過,我可以想象得它好吃一點。”程徹轉頭微笑,冰冷的雨讓他的臉部肌肉僵硬,於是笑容有點古怪。
王國棟想了想,忽然覺得這小子好像又不那麼娘們了。
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並沒有休足,精濕的衣服滲透出逼人的寒氣,必須依靠運動時產生的熱量才能勉強抵擋,大家三口兩口的啃完餅幹之後又開始繼續前進。
方磊仍然死守在一組,後麵有人要跟他換,被他一瞪眼瞪了回來,沒有辦法,連李明遠都懶得去說他,誰讓他是方小爺。
天色漸明,蒼藍色的天幕一點一點的亮起來,漸漸可以看到青鬱空闊的山巒穀地,濃鬱的深翠色山體被灰白色的碎石塌方割得支離破碎,而這一切,都隱藏在蒼茫的暴雨之中,變得模糊不清。
程徹仰頭張望著巨大的山峰,這站立了億萬年,與天地同壽的存在,山下懸崖的深處是滔滔的岷江,白浪翻滾著怒吼。
這樣的天與地,高山與大江所帶來的氣場令人覺得驚顫。
這是彼此對峙的時刻。
雨聲的轟鳴,山石崩塌的巨響,江山拍岸的咆嘯,彙聚在一起,在耳邊回響。
他看著身前的戰友們堅定的攀爬過一塊塊的碎石陣,在沒有路的地方踏出路來,深綠色的人影在天地間慘白的傷痕中看來如此的微不足道。
天與人的對抗,有如螞蟻撼象,須彌麵對芥子。
然而天是凝固的,盲目的,於是生命,終究不會完全被吞沒。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所以,人們,要守護他們所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