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那邊有一個軍用的對講機可以和臨時指揮部聯絡,程徹的建議馬上被記錄了下來,列為會優先進行的空投的急需物品。而事實上,在那個時候,在程徹和李明遠都不知道的千裏之外,一箱一箱的藥品正在從各個不同的倉庫裏轉運出來,其中也包括了數十萬支的破傷風針劑。
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從12號的傍晚到現在,兩夜一天,行軍近百裏,三十多個小時,不眠不休,體力早已經透支,隻剩下機械的動作。
“休息一下吧。”程徹看著大家臉上木然的神情,向李明遠建議。
李明遠舔了一下嘴唇,視線不自覺飄向了校門口。
“不敢停。”他頓了一下,扯出一個有點無力的苦笑:“說真的我寧願去打仗,也是差不多了,你和東哥那邊先歇吧,過一小時來換我。”
“辛苦……”程徹拱了拱手,也懶得與他爭什麼誰先誰後的,馬上退開去指揮手下的兵找地方休息,有幾個從高軍長那邊分配過來支援的戰士賴著不肯走,被程徹瞪起眼睛來罵了一句:我們早點休整完了,早點上來替他們,磨磨蹭蹭的你想浪費誰的時間?
那些戰士沒想到這個終始掛著笑臉的年輕少校凶起來居然也如此聲色俱厲,馬上嚇得乖乖跟著程徹下了廢墟堆。
中心小學的操場被兩塊臨時搭起來的帳篷區劃分開,一邊是已經救出來的幸存者,傷員,而另一邊則整整齊齊的排列著遇難者的遺體,小小的身體孤零零的排列在操場的水泥上,身上覆蓋著雨衣和衣物,這是目前對他們最後所能做的一點點尊重。三三兩兩的家長們彼此攙扶著在辨認屍體,他們迅速的掀開雨布又迅速的放下,臉上交錯著失望與慶幸相混合的複雜神情,偶爾,那邊會傳來一兩聲真正絕望的哭喊,那宣告著又一個悲劇被認領。
根本不要刻意的去規定,所有退下來的戰士們都聚集到了擺放傷員的那一邊,這種時候即使是痛苦的呻吟也好過絕望的沉默。
程徹他們所帶來的藥品已經分發一空,蘇立新還留了一小瓶醫用酒精,不過藥棉已經用完了,隻能把紗布剪成小塊沾了酒精給大家清理傷口,至於像包紮這樣奢侈的享受顯然已經沒有人會去指望了。
程徹把鞋子脫了下來倒裏麵的積水和泥沙,原本的白襪子沾滿了血和泥土,已經基本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借著雨水衝了衝,簡單消毒傷口,然後從背包的側袋裏拿了一雙新的襪子出來換。坐在他對麵的一個陸軍二等兵馬上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還帶了這個?”
“怎麼!你們沒有嗎?”
“沒有。”
“不會吧,走這麼急?多少時間準備?”程徹有點疑惑,再急也急不成這樣啊,難道直接從操場上集合完就走人了?也不對啊,總要有點時間去準備物資才行。
“命令到連隊,一個多小時吧。”旁邊一個士官似乎要更了解情況一些,幫著答了。
一個多小時,那就不是來不來得及的問題了,程徹眉頭微皺,一連串的繼續問:“沒有襪子,那內衣也沒帶?鹽呢?也沒帶?”
“沒有,都沒有。”
“你們帶了幾天的口糧?”程徹注意到他們隻是彼此依偎的坐著,並沒有帶出幹糧來吃。
“一天,在路上就吃光了。”那個士官大概覺得有點揭了自己部隊的短,連忙又分辯到:“運物資的車都堵在路上,今天的幹糧也都在,我們是先突進來的,帶的東西也不多,軍長這會兒都沒吃的了。”
程徹一言不發,沉默著從包裏掏出一塊壓縮餅幹來拗成兩半分給他們。
“首長……”二等兵看了看自己的班長,不敢接。
“吃吧,別嫌少,我自己也不多了。”
士官看著程徹的肩章到底還是不肯伸手:“怎麼能吃首長您的幹糧呢?”
程徹索性一把塞到他們手裏:“別叫我首長,我也就是比你們多念了幾年書,真要算起軍齡來,我可能還不如你,我再去給你們弄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