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著蘇立新站起來,順手就從小蘇手裏搶走一塊壓縮餅幹,可憐的小蘇鼓著臉嘀咕了一聲,我也沒說舍不得給啊!忽然發現他的組長暴君起來和隊長一個樣。
方磊聽程徹說明了情況,馬上也跟他一起收集分配起物資。到最後一塊壓縮餅幹分了四個人吃,每人嚼到幾口,不過是墊一墊不至於餓到心裏發慌罷了。
程徹一直到分發完了餅幹,靠著方磊休息的時候還在耿耿於懷:“這分明就是應急預案沒做好,兩套襪子和內衣,外傷藥紗布,鹽,幹糧……”程徹掰著手指頭在算:“這些東西打個包裝起來不會超過一公斤,而且全是可以長期存放的東西,要用的時候一拿就好,就像我們這樣……”
“老大,你以為普通野戰的都像我們隊長那麼變態,三更半夜的吹個哨,直接拎上直升機,隨便哪個荒郊野外的往那兒一拋,十天半個月以後再回去看看還有氣沒?”方磊實在是困得很,強行按著程徹的腦袋壓下去:“睡一下,兄弟唉,還有半個小時就輪班了,反正你不是可以……在演習之後以書麵形式提交嗎?你現在囉嗦幹嗎。”
程徹倒也沒怎麼掙紮,隻是嘀咕了一聲:“我們的戰士很辛苦。”
方磊聽得一愣,睜開眼,剛好看到程徹的髒兮兮的肩章,兩杠一星,雖然沾了很多泥,那顆星仍然閃亮。
模模糊糊的睡了半個多小時,程徹定在手表上的鬧鍾鈴聲大作,方磊稍微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全身筋骨都發軟,連站都有點站不起來,忍不住喃喃的抱怨:“老子現在累得跟條狗似的。”
程徹眯著眼睛在看著天空醒神,隨口搭了他一句:“您真不容易,還是哺乳動物,我都覺得自己像個變形蟲,扔哪兒都能成一攤。哎,蘇蘇,你覺得自己像什麼?”
蘇立新剛剛被人搖醒,神色茫然:“啊……我還活著嗎?”
程徹站起來伸展四肢,轉回頭看到李明遠正站在高處清點人數,不由感慨:“我發現,咱們這塊現在就剩下隊長一個人了,至少人皮還在。”他正嘀咕著,正巧那張人皮回頭看了他一眼,作了個交班的手勢,程徹衝他點點頭,大力的開始拍掌,把歪歪斜斜倒了一地的士兵們叫起來。
天色泛白,雨勢也漸漸小了下來,蒼茫的空氣中彌漫著冰涼的水汽,遠處的群山也在黯淡的天光中顯出了輪廓。陰沉沉的天空,烏雲凜冽,整座籠罩在雨霧中的陡峭山崖上布滿了撕裂的傷痕,黃色的滑坡和泥石流將原本蒼翠的山體割得支離破碎,泥土和大石一直湧到山腳下,吞噬了所有能夠觸及的一切。
程徹看著東方的天地相交之際,雲層背後隱隱的透出一點旭日的紅光,強烈的預感到水深之後馬上就要火熱,李明遠走過身邊的時候,張開手臂攬著他的肩膀抱了一下,壓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小心點。
程徹回頭,看著他這樣一個個抱過去,輕輕拍一下肩膀。他們都是兄弟,曾經在戰場上生死與共,此刻又在另一個戰場上彼此擁抱支撐,用最簡單的動作,最簡單的話,傳遞著力量。
疲勞會讓人們麻木,而同時另一些東西,會讓人振奮。
天亮,無雨,這讓他們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一個小時之後,所有的人都歸位,開始了最高速的救援行動。整個上午,他們又從廢墟裏挖出了25個氣息尚存的孩子,而與之相對的,是50多具冰冷的屍體。
程徹盡量控製自己不去看那些死去的孩子們的臉,不要去記憶他們,這會對自己更有好處。可是當那些冰冷的,濕軟的身體被抱在手中,那感覺幾乎是有刺痛的,尖利利陰寒的針隔著層層的布料紮進肉裏,隨著血液刺進心髒。
他們還小,還這麼小。
程徹聽到蘇立新在小聲的哭泣,這個倒黴孩子從今天早上到現在沒有參與挖出過一個活人,一遍一遍的重複累積的壓力讓他不堪重負。
程徹看著他又一次流著淚把一個死去的孩子送去操場,回來的時候滿麵的淚光,讓他看起來好像暴雨還沒有停歇,程徹上前了幾步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