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憶往昔(1 / 2)

“人說江南美,都知江南有三美。一美為水,春來江水綠如藍;二美為山,夏山蒼翠而欲滴;至於這三美嘛,莫過於此處的才子佳人了。今天,老朽就來細說說這秦淮河畔的風流韻事……”

在這座江南最大的酒樓裏,大堂的說書人仍在天南地北地胡侃,滿堂的客人依舊聽得津津有味。二樓一襲黑衣的男子見此景,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江南的青石板似乎總是太長,才讓這些庸人固步自封,沉溺於他人潤色過的虛假。

驀然,看似漫不經心的他,視線被一樓的主仆三人所吸引。主人一身白色紗裙,裙擺處微有褶起,袖口繡有一叢蘭花,腰間的裙帶紋有幾支翠竹。雖有一方白巾遮麵,卻難掩其遺世而立的風韻。當然,最漂亮的還是那一雙星眸,隻可惜……男子轉開視線,心中已明來人的身份,江南第一才女——花子洛,想來跟在身邊的就是她的雙生丫鬟湘湘和渺渺了。男子狹長的劍眸閃過一絲冰冷,心中隱約有些高興,這樣的一個妙人,就該用他這雙利爪來打碎。

仰頭喝盡最後一杯酒,樓下的說書聲正好戛然而止。人群慢慢散去,樓下的三人倒很有耐心,直到最後一個人出了酒樓的門檻三人才起身離開。

樓下,湘湘、渺渺也很無奈。從三年前自家小姐來此聽書,聽眾來來回回更換,每次入目的都是截然的陌生,唯一不變的大概就隻有自家小姐了。一樣的位置,一樣的茶水,一樣的表情,甚至非要等最後一個人散場的習慣,都未曾改變。當時小姐似乎是這樣說的:“我們坐在一起聽書,就像是一場注定要分別的相聚。將他們換算成心中重要的人,看著他們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直至一個不剩,或許將來就不會那麼難以忍受。”當時的小姐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她們卻有了落淚的衝動。

出了酒樓就是江南這座小鎮最繁華的大街了。三人聽著小販歡快的叫賣聲,竟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雅致。一腳踩一塊青石板,湘湘、渺渺還在為剛才說書人的故事各抒己見。

湘湘:“要我說,這江南的三美說好聽點叫才子佳人,實際上應該是青樓楚館、鶯歌燕舞才對,是不是小姐?”

渺渺聞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湘湘,莫要胡說,仔細汙了小姐雙耳。”

湘湘衝渺渺吐吐舌頭:“知道啦!不過要說才子佳人,當然非我們家小姐和應公子莫屬。天作之和,是也不是,小姐?”

花子洛聞言一愣,有些不解,又有些羞赧,但眼睛明顯亮了些。湘湘、渺渺挑了挑眉,捂嘴偷笑,果然應公子是小姐的死穴啊。

“姑娘所說,莫非是應憐鴦應公子?”

突然出現的男聲嚇了三人一跳,湘湘、渺渺趕緊將自家小姐護在身後,警惕地盯著來人。隻見他身著一襲黑衣,腳蹬一雙黑色靴子,貴氣盡顯。微微彎腰作揖,他溫文爾雅:“在下永陵應憐鴛。”

花子洛微微屈膝回禮,聲音清靈,“小女子永玨花氏,不知公子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隻是家兄正逢人生一大喜事,做事難免有所疏漏。為人弟者,自不畏辛苦,親自替哥哥走一遭了。”

雙手遞上的,是一方大紅喜帖。

時間靜止了那麼一瞬。應憐鴛對於沒有看到花子洛悲痛到絕望的神情有些失望。對方隻是臉色有些煞白,到最後也不願失了她大家的風範,斂裙致禮:“多謝公子一番美意,應公子有如此胞弟,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

應憐鴛如何聽不出她言外之意,冷哼一聲,甩袖而去。直至他背影消失不見,半晌,花子洛忽然身子一晃,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小姐!”

湘湘,渺渺大驚,趕緊上前欲扶住已搖搖欲墜的花子洛。可她猛一擺手,厲聲道:“別過來!”

手上忽然傳來一陣涼意,剛才晴空萬裏的天空早已烏雲密布,豆大的雨滴鑽進眼裏再擠出,竟如刀割一般。花子洛勾起唇角,沿著青石板慢慢挪動。她一直很喜歡江南的雨,就像她喜歡臨窗盯著自己空白的掌心,雜亂的線路是否早就預示了自己的悲喜。

“小姐,雨越下越大,咱們回家如何?”

家?何為家?家在何處?

花子洛透過冰涼的雨幕,那曾經被刻意遺忘的噩夢,漸漸清晰了起來。

十年前

漆黑的小巷裏,年僅六歲的花子洛抱緊雙膝踡縮在牆角。她沒有保暖的衣服,很泠,還很餓。這都沒關係。可是,母親病了。她有些擔心,再不買藥母親就會死去,雖然那人從沒給自己好臉色,但如果就這樣死去了,自己大概就會像城東的狗兒那樣變成又髒又臭、人人討厭的小乞丐。而且,就算她再不好,她也是生我養我、給我名姓的母親。花子洛頭腦有些昏沉,似看見了什麼,又似什麼都未瞧見。直到馬蹄聲漸近,花子洛一驚,突然蓄積了力量,直直衝向疾馳而至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