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年,正好是花嫁韶華之齡——十七。
十七歲的我,本該高高興興嫁入夫家,一如同村的女孩,日出而作,日落而耕,白天相夫教子,夜晚享受與夫君的水乳膠融,這樣的日子,我盼了整整十七年。
直到十五歲,我以為我的盼頭終於到了盡頭。那年,我和屎旦成婚了,可是,成婚的當天,屎旦便拋我遠去。
……
十七那年冬至,外頭飄著大雪,夜色中雪花散落的景象,宛如夢境一般迷幻,透著一種不真實的炫美感。
我立在屋門簷下,抬眼望向黑蒙的遠天盡頭,仿佛,那邊藏盡著我要尋找的東西。
可我知道,它不在那兒。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掉滴在我腳邊,我低頭去望,卻已成一片清涼水漬,灘了開來。
我的心難受得像被剖解了一般。
兩年了,他音訊全無,而我,卻不知該往哪兒方向去尋。
眼淚,落了下來,滴落下來,掉進那一片雪花水漬中,早已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淚,我的淚不過是溶在大千世界水裏毫不起眼的一滴而已。
有的,沒的,沒人知道。
“娃啊,外頭冷,快進屋來,屋裏暖和。”娘在屋裏叫我。
“哎!”我應了一聲,回頭進屋,輕輕地闔上屋門,讓外邊蒙雪的夜空成一條縫隙在我眼前淹沒。
我回過頭來,換成一張甜甜的笑容,對爹娘說:“爹,娘,今兒個冬至,我們吃些什麼呀?”
娘歎過一口氣,說:“這年頭,天天打,日日打,不知道都死了多少人,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有得吃就不錯了,還能挑這挑那不成。娃,你坐下吧,娘給你盛些薄粥湯來,暖暖身子。”
爹黯然地應聲道:“已經打了兩年了,這仗到何時才是個盡頭啊?”
我的臉色禁不住地垮了下來,娘一見,立刻輕聲提醒爹道:“孩她爹,少說兩句,咱娃已經不開心,你還要惹她怎麼的?”
爹抬眼一望我那黯淡的麵容,笑著點頭道:“丫頭,是爹嘴碎,趕緊呢,坐下來陪爹一起吃飯。”
我很了解爹的善意,可勾起的心情到底難以一下子平複,便勉強地笑說:“沒事兒,爹,你先坐,我跟娘去盛粥伺候您。”
說著便一頭鑽進了灶頭間,埋頭一碗一碗地盛粥,眼看著粥湯已經滲出,娘忙過來,端走我的碗說:“哎呀,娃啊,你瞧瞧,都浪費了。”
我低著頭,一動不動。
娘見著不對勁,便問道:“娃,你怎麼了這是?”
見我還是沒反應,她又催了幾聲,正要高聲喊爹過來,我抬起頭來轉向娘,卻是淚流滿麵。
“娃……”娘猜到了我的心事,也隻能輕輕的一喚作為撫慰。
我忍不住地哭道:“娘,屎旦哥是不是不回來了,他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
“娃,你別這樣,娘看著心疼,屎旦是個好孩子,他會回來的,這不才兩年呢嗎,我聽他們說呀,這當兵打仗的,沒有個三五年都回不來,娃你別急,咱有點耐心,指不定過兩天他就回來了呢。”娘笑著安慰我,試圖用她的樂觀來感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