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小九初啼聲(1 / 2)

平生不肯一醉,恐疏狂斷送佳人淚。咂遍瓊漿,不抵舊夢三更,原是年華正好。藕花深處荷做杯,醉也不是醉,淚也不是淚。無酒也做踉蹌步,醒時亦似糊塗,半夢半醒半世過,恍若經年,人已千裏外。

唐開元二年,大唐的龍椅經過又一番血的洗禮,落到了大唐明皇帝李隆基的手中。這位青年天子以鮮有的膽識和魄力從父皇手中奪下江山大權,又把姑母太平公主及其餘孽清理幹淨,因皇權之爭動蕩已久的大唐,終於迎來了太平。

二十幾年的戰亂平息下來,拖家帶口回歸故裏的難民隨處可見,雖然到處依然破敗凋零,卻有了幾分待興的繁華暗湧。

這是九月的一個午後,一艘破舊的木船從桐江上遊飄搖而下。

突然雷雨大作,桐江並不寬闊的河道被風浪卷得失去了平靜。刹時間,濃雲敝日,雖天色尚早,已經漆黑如入夜一般了。

船夫眯起眼睛瞄向前方,頂著風雨用力撐船。小船被風浪拋來拋去,船艙中已經進了水。艙中諸人一邊手忙腳亂移行李,一邊抓著船身保持平衡。

茅大娘頂著鍋一般的大肚子,拿著葫蘆瓢兒隻管向外舀水,忽然船身一傾,她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一陣鑽心痛疼襲來,雨聲中傳來她扭曲的聲音:“我要生了……”

船上一亂,船夫趁機喊道:“天黑不易行船,就到這裏吧!”

貧賤身子沒有諸多矯情,生孩子也就是轉眼間的事,不等著船夫把他們撮下船,孩子就迫不及待來到了人世。

船夫雖然覺得晦氣,靠岸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雖說破船的油布篷漏得淋淋漓漓,也總比把產婦趕到雨地裏要強,他隻能唉聲歎氣地下船係攬繩。

剛出生的孩子皺巴巴的,顯然不足月,哭起來聲音像貓崽子。茅大娘拿出早就準備的舊布,將她一裹就遞到大女兒懷中。

旁邊的盲嫗掐指算來算去,嘴中喃喃有聲,半晌才說道:“今兒個真是好日子呢,九月初九重陽節,這孩子命好。就叫小九兒吧。”

茅老爹哂笑道:“她可不就是老九?”

這一大家人是樂戶,因天下太平了,想找個繁華的地方落籍討生活。大唐的戶籍管理一向嚴格,兵亂時講不到,能逃命就逃了。真太平下來,就要各守各地,外出都要有憑證,尤其是樂戶,不能到處亂動,現在尋個好地方安家是正事。

也因著是樂戶之家,生女兒總歸要強似男孩子,吹拉彈唱跳個舞就能討生活,就是要發賣都能得個好價錢。所以小九的出世,沒有大喜亦無大悲,她也是省事的孩子,在娘的懷裏飽餐一頓就沉沉睡去,夢中聽到娘巴嘰著嘴喝魚湯的聲音。

魚湯一直兌水,最後清得碗底的細紋都看得出來了,娘的奶水不夠,小九兒哭得有聲無力,也不算討人嫌。大姐每天往她的嘴裏灌麵糊,灌著灌著她就會走路了。

從船上下來了,就沒有再上的道理,茅家最後在桐江邊上的桐城落了腳。桐江顧名思義,有條不寬不窄的江,卻沒有梧桐,就像朱雀山沒有朱雀,金銀溝一片荒蕪是一個道理的。人們喜歡依水而居,本是小村落,漸漸繁華成了縣城。

茅家來得不算晚,卻沒能在城裏找到安身之處,這一大家子張口的太多,倒騰口熱乎飯還好,要像樣的磚瓦遮身就難了。他們識時務的把住處選在了郊外,一些樂工藝人搬過來,很快茅草房就連成了片,這裏即離縣城近,方便差遣,招之即來,又揮之即去,不至礙了貴人們的眼。

盲嫗是她們家族最老的長者,他們叫她阿婆,其實她並不是阿耶(唐朝父親的稱呼)的親娘。樂戶的家庭關係不是很嚴謹,買來的兒女很多,也沒有人去細細推敲。反正盲嫗一直跟著她們,不知何時就成了她們的家人。

小九對這個滿臉皺紋,幹癟的嘴總是蠕動個不停的老婦人沒有興趣,家裏人卻都很敬重她。

據盲嫗講,她是進過皇宮的人。雖然現在看不見了,曾經滿眼的錦繡記憶,夠她拿出來炫耀後半生了。她最大的本錢不止是回憶,還有一肚子的曲譜,隨便唱一段兒就能讓後生們學上幾月。

就是她,說小九兒這樣的人生在樂戶之家,是大不幸。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小九兒就是龍生的土蛇,鳳生的草雞,老鼠生的不會打洞的小老鼠。通俗的說,她是樂盲。這是她的阿耶阿娘在經過無數次印證後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