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來吧!”二哥過來就要接扇子。
“你去忙吧,看把衫子弄上灰。”阿娘見他穿得齊整,知道這是要出去。二哥隻得作罷,轉身看小九兒過去,就向她招手。小九兒莫明其妙走近,二哥掏出個絹帕,在小九兒臉上擦了幾下,把剛蹭上的一條黑灰擦掉,小九兒看著羅帕上的髒,不由得笑了。家裏這些人,隻二哥像親人。
“記得買琴弦回來,要粗的。”阿耶囑咐一句。
“有那酸的杏子李子帶幾個。”綠凝隔窗說道。二哥一一應了,邁步出門,關門時向院裏人一笑,臉上帶著神采,牙齒白亮的一閃。後來小九兒想,這一刻太美好了,許是上天安排的吧,知道馬上就不會再有了。
李龜年把小九兒找去,問了灞橋邊唱曲的事兒。小九兒有些不安,不知李龜年是否為這事兒不悅,細細把事說罷,偷看他的臉色,不喜不憂,小九兒略略放了心。
“你這一天天的也快出頭了,不知有何打算?”李龜年突然發問,小九兒一怔。
將來的事她並沒有想過,本來也是得過且過的人,隻覺得現在就很好了,不要有變化就好。李龜年從小九兒懵懂的臉上看出了答案,不由得歎口氣。
“九兒啊,你也不小了,要想想將來。論唱功,你已經是頂尖級人物,生得又好,本身又是樂戶籍,隻有做官伎或是進宜春院兩個去處。你想去哪個?”李龜年分析得頭頭是道,樂戶是不能和平民通婚的,這是忌諱,小九兒想做個普通人嫁人生子都有很大的阻力。
“自然是進宜春院才好啊,師傅是那裏的掌門,做徒弟的哪能不進?”小九兒聽到宜春院三個字眼睛就放光。
“今年已經招過一批,你且在長安等消息吧。”雖然是結果是早就想到的,不知為何,李龜年有些悵然。他突然想到,如果當年他和沈妍都不是樂籍,那會怎麼樣?
小九兒從親仁裏回到漠陽樓時,天都黑下來。雖然酒樓生意清淡,晚上還是有幾桌的。五姐病著,全指著二哥和阿耶在前麵撐場麵。小九兒剛到院子裏,就聽酒樓裏傳來的歌聲不對,依稀是阿娘的聲音。
她急忙進去一看,果然阿耶在伴奏,阿娘濃妝豔描站在台上,唱得正入神。小九兒吃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其實阿娘提出過上台,胡姬哪裏肯讓,有些現成的水靈靈的女兒,哪有讓半老徐娘上去現眼的道理,今天是抽了什麼風?
“你去找找你二哥,這什麼時候了還不回來。”胡姬冷不丁說了一句,把小九兒嚇一跳,二哥是穩妥人,每次出去天不黑就回來,這長安城管製嚴格,真被鎖在別的坊間,怕有風險。
小九兒出了酒樓的門,左右張望。這時天已經全黑下來,長安上空一片鍾鼓齊鳴,驚得暮鴉陣陣掠過,行人影影綽綽,哪有二哥的影兒?
就是從那天起,二哥失蹤了。
這一夜很煎熬,阿耶阿娘並綠凝小九兒枯坐了一夜。每次門被風撩得有些響動時,幾個人恨不能同時衝到門口去看,可是都被騙了。二哥沒有回來。
天剛剛放亮,長安城鍾鼓齊鳴,平日裏不到中午不起床的胡姬打著哈欠從屋裏出來,滿麵愁容,小九兒心裏一暖,平時見她說話夾槍帶棒的,現在不管怎麼說,還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