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李龜年都沒回府上來,他被皇上欽點為宜春院大考的主考。
宜春院大考設在太常梨園別教院,也就是太常寺的教習所,原本是樂工試新曲的地方。
在長安樂工的等級很分明,因當今皇上精於音律,對樂工格外重視。開元二年,皇帝改組大樂署,將唱奏民間音樂的樂工分出來,另設了四個外教坊和三個梨園。
宜春院中的幾百男女樂工,都是屬於內教坊的,住在宮中,是精挑細選的上等人才。女樂工色藝俱佳的被稱為內人,領頭兒的幾個被稱為前頭人。
這次考試主考有三人,都是皇帝欽點的。李龜年是主考,副主考是高力士和宜春院資格最老的教習娘子,人稱顧大娘。宜春院自創立以來,每年都收新人進院,每季都要有考試,優勝劣汰,可這次不同,民間海選不說,還要選出歌魁,就要多出很多麻煩,顯然原來的流程和規矩都不適用了。
李龜年行事謹慎,也正是因為這個,皇上格外信任他。要說李龜年這人,讓他鑽研一下曲譜,調調弦,指點個徒弟,那是盡心盡力,不留一點私心。可在管理樂坊這方麵,他一直不走心,顧大娘是明白人。
“李公,奴家有個想法,高公那裏還好說話。我們二人本就兼任教習,徒弟滿天下,如今宜春院供職的也有許多是我們的門下,如果都來參加歌魁的選拔,到時隻怕難免有不公之處。”顧大娘邊說邊看李龜年的臉色。要說這顧大娘實再是個人物,四十開外的年紀,保養得好,怎麼看都是三十出頭的豐韻少婦,身段婀娜,沒有一絲走形。她在歌舞上並不是領頭兒的人物,可是四處逢源,生了一張巧嘴,坐在宜春院的首位,沒人不服。
“顧大娘想得周到,都依你。”李龜年心悅誠服,別看顧大娘是個女流,想事情比他周全得多,這確是問題。新人舊人放在一處,說是一視同仁,人心都是肉長的,說出來誰信?現在撇清正好,不用故意避嫌。
“奴家就一並多嘴,把規矩也說一下,高公和李公看著不妥就提點出來,再做修改好了。我們就用淘汰製,四人一組,考官打分,分低的淘汰,分高的晉級。這樣可好?”李龜年和高力士連連點頭,這樣雖然簡單粗暴,對評審卻是省心不少。
“老奴宮中還有一攤子事兒,這裏就請二位多勞了。”高力士客氣幾句就回宮去了,李龜年和顧大娘就細節又商榷了半宿。
等到夜深人靜時他把前後一想,才發覺小九兒不好辦了。雖然小九兒並直接拜他為師,可在他兄弟的門下,分別也不大。偏小九兒又不是地方州府送來的,如果他們兄弟挖門路給她報上名,不管她實力如何,已經先輸在名不正言不順上了。
從另一方麵講,李龜年對小九兒還是有私心的。從心裏往外,他不想小九兒去考宜春院。以他對小九兒實力的了解,如果她參考,不能拿個頭籌,也是前幾名的出彩兒人物,選進宜春院不用說,進宮的可能性都很大。
在李龜年的眼中,雖然小九兒長相和沈妍一模一樣,卻是完全不同的人,別說女人味,甚至她剛進府時,連女孩都算不上。她的概念中沒有照顧自己這個詞,她隻是一隻野生野長的小貓,餓了吃食,困了睡覺,累了趴下來,不管地上是髒的,濕的,隻要能讓她歇腳就行。
是李龜年用耐心,把她的本性一點點喚醒,可笑的是,她竟然不自知。李龜年暗中驚詫,見證小九兒從一塊不起眼的醜巴巴的小石子兒,變成一塊美玉,他不敢說全部是自己的功勞,想雕琢成玉,必須先要有玉的本質,這是小九兒自身帶來的,可這裏麵李龜年付出的心血,也是功不可沒,想到此他會有些竊喜。現在等於自己養大的寶貝,讓別人摘了,總有些心裏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