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僅是季紋玉直截了當地說她不可能接安雅夕的案子,就連安雅夕也回複說不必再管她,她已經找到了一位資深離婚律師。賀佳敏覺得這樣也好,讓季紋玉去幫安雅夕,她原本就存有一絲擔心,怕這樣反倒會害了季紋玉,原因是賀序並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而他的不容易對付,很大程度上緣自於他冰砌的自尊心,看起來棱角分明十分威嚴,實際上冰冷傷感不堪一擊。任何時候,他一旦感覺到被攻擊,便一定會十倍還擊。對季紋玉來說,不去迎戰這樣的人其實是明智的。另一方麵,安雅夕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用法律說話的建議,找到了她認為合適的律師。她不是在孤軍奮戰,賀佳敏想,這很好,看起來已經沒自己什麼事了。而一般情況下,大腦稍有空閑,邵華柏的身影就會忽拉閃進賀佳敏的心頭。想起他,賀佳敏終於在離開賀家的院門之前就讓自己的內心明朗起來。
湊巧的是,邵華柏正好來了電話,這讓賀佳敏像一隻不但飛出了牽籠還覓得了食物的小鳥一樣,無比感恩起這個世界來。而她也正是因為如此種種的加入了自己理解的小驚喜才得以如此長命——她一直這麼認為,事實上誰要是不這麼認為,生活似乎就隻剩下了沒完沒了的冷遇。
當天空開始飄雪花的時候,賀佳敏推開了咖啡館的門。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一直在跟寒冷賽跑,此時,她正好跟它並行。但同時她也因此丟掉了一些相應的,能給自己帶來其他深刻感受的東西。也許僅僅是雪花飄落在肩頭就足以產生孩童般的喜悅,可她卻無法消受。她一直試圖隔絕一切。
邵華柏坐在離門不遠處的位子上衝她招了下手。他就是這樣,希望別人一眼就能找到他時,會暴露得很徹底,而當他有意隱瞞時,會對任何破綻視而不見,表現地無比自然仿佛那就是他真實的人生。當然通常情況下這兩種情況代表著對象的不同,而後者,恰是他真正在乎的人。這在賀佳敏進入華柏投資之初就以一種異常淩厲的方式呈現了出來,令她一度進退兩難。
邵華柏說:“當你早上不到六點起床,迷迷糊糊穿過昏濁的地下通道,換乘至少兩趟地鐵,最終被人群擠醒時就會知道,城市中,麵無表情才是真的表情。”
這番話產生於一次業務晨會前,通常情況下那會是一段難得的玩笑時間。賀佳敏與同事閑聊時提到城市表情——當時被上海媒體炒得很熱的一個詞,他們廣泛征集民眾意見,試圖提練出一個最具代表性的詞彙,為即將在上海召開的某國際盛會提供宣傳上的便利。也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大家圍繞著幾個熱門候選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挺熱鬧時候,邵華柏進來了,像是有意要參與討論,他在坐下之前,詩人一樣幾乎是朗誦著說出這句話,並在大家一時有點懵的情況下換成輕鬆的口吻說:“麵無表情,你們不覺得這個詞很準確嗎?”
大家笑起來,但也很快安靜下來。
賀佳敏身邊的同事捂著嘴巴,側身小聲對她說:“他喜歡開這種玩笑,你得盡快適應。”
賀佳敏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打開麵前的筆記本電腦,迅速轉入會議狀態。
之後有同事在MSN上與她聊:“我敢保證邵總肯定沒擠過地鐵,可他就是這麼富有……先鋒精神,這使他有時候像個憤青,也因此會做出一些很離譜的事情,這些,與他生來就享有的優越格格不入。”
賀佳敏把正要喝上一口的咖啡從嘴邊拿來,然後偏了偏身子,看到隔了幾個座位的那位仁兄一本正經地對著電腦敲字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也慶幸自己正好嘴巴裏沒東西,不然一定會被噎到。
他不知道嗎,賀佳敏想,愛情會是一切超乎尋常的最佳解釋,如果你哪天覺得某人的言行變得怪異了,那麼他不是瘋了就是戀愛了。事實是前一天下午她才在地鐵衡山站附近接過邵華柏的車,親眼看著他轉身奔向地鐵口。他這麼做已經有些時日了,不是刻意體驗疾苦,而是,為了泡妞。
真令人難以至信,賀佳敏一開始想,她千裏迢迢追隨而來,好不容易混進了邵華柏的隊伍,他卻迅即有了心儀的對象。她概歎自己運氣太差,現實戲劇得不象話。可是,眼前進無門,而退又重歸了孤寂,想來想去,她決定在他身邊停下來,看看這個男人是不是真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美好,以及,他的好究竟能讓她願意陪他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