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楓林匆匆掛斷電話,深呼吸,想讓自己盡快平複下來。在他身後,在這間辦公室的外麵,走廊的盡頭,一個衣服上印著五彩六色的糖果,圍著棉花糖一樣潔白鬆軟圍巾的女孩,一雙漫畫中才有的又圓又大的眼睛,正望向姚楓林五分鍾前閃進的這間辦公室。
姚楓林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在QQ上一直亮著頭像的人,怎麼一下子就站在自己公司的門口了。
“我今天好煩。”她最開始說。
“去看場電影,放鬆下。”
“不去,又沒人陪我。”
“我啊。”他說。說的時候還有點心虛,男人的這些話大多是說說而已,他也不例外,隻是麵對眼前的這個對象,他又有一種生怕她當真,從而傷害到她的想法。所以又趕緊補了一句:“不過你們學校離我這兒太遠了。”
“你不用來,因為我已經在你們公司樓下了。”她說。
“切,你會飛啊。”他不以為然。那天他們搭同一班飛機回上海,她主動調到他的身邊,像個小花貓一樣倚著他,說了一路笑話。她誇張而又嬌嗔的語言風格讓他覺得新鮮。之後他們在QQ上聊,他竟逐漸跟上了她的節奏。他於是每天都沉浸在這種新鮮的興奮之中,即使關了電腦仍不能很快從這種感覺中跳出來。但總的來說,他並不相信昆明的那場邂逅會在現實世界中延續出真實的交往,而不相信的原因在於,她帶給他的快樂是季紋玉的另一極,就像南極相對於北極,他認為自己沒理由一下子能夠跑出那麼遠,找到那麼熱烈的體驗,一切隻是幻覺,隻能在虛擬的世界中存在。所以,當楚晶偶爾講到某個地方,即使是在上海,他所熟悉的一條街道,一家店鋪,一個新聞事件,他都能不自覺地將它們拉遠。或者說白了,他覺得那樣安全。
所以,他不能真的當真,就像他也不想讓她當真一樣。
“是真的,不信你出來看一下。”她說。
“今天是愚人節嗎?”他繼續著一慣的遊戲。
“出來。”她說。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她其實一直在用手機上QQ,一時手心起了汗,但仍報著娛樂的心態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想起來那天在飛機上,他見她撕下一小塊拉圾袋,煞有介式地要留地址給他,於是趕緊取出隨身小包裏的圓珠筆遞給她。——那筆是公司的宣傳品,印有全稱,或許她是這麼著才知道他的工作單位的。因為其實回到上海以後,他因為體察出自己對她的好感,也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好感,所以有意克製自己,不向她透露更多的私人信息,所以雖然他們在QQ上聊得很歡,但他確實不曾向她提起半點與真實身份有關的內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隻筆。他當時覺得她隨手將拉圾袋抽出來,揮手就撕,然後打響指叫空姐過來說想要一支筆的動作簡直帥呆了,於是頭腦發熱趕緊呈上她所需求之物。不行不行,他想,這遊戲他玩不起,她太聰明,任何一個細節如果她願意都能被她挖出東西來,這他可受不了。
雖然這麼想著,但他並沒有停下。
打開門後,他朝公司大門的方向望去,與花枝招展的楚晶一對視就立刻轉回身來,重新回到電腦前。
亂了亂了,全亂了。怎麼辦?他想。
就在這個時候,季紋玉打來了電話。她的最後一句話他其實是聽見了的,他也當然可以用辦公室的電話回撥過去,打消季紋玉明顯已經騰起的小火苗。可是他不能。他知道自己已經做不到若無其事了。他故意對著空氣喊出一嗓子假話,說馬上就到,是一個開脫,也試圖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