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楓林請了年休假。
事先他請求直接領導為他保密:“我老婆要跟我離婚。”他說。這句話可是真的。
“我們說好彼此分開一段時間,我打算出去走走……我告訴她我出差了,能替我保密嗎?不然……也許……”姚楓林黯然地說。他知道這些說了一半的話領導都懂。領導剛剛因為外遇被老婆從裏到外鬧了個天翻地覆,姚楓林在這個時候展露出的為情所困的表情,不僅深得領導同情,更使他產生天涯淪落人的共情。領導於是大筆一揮,準了。並說:“所有人都知道你去哪裏了,其實呢,沒有人知道你去哪裏了,包括我。臭小子,記得按時回來。”
當天下午,姚楓林在南塘古鎮一個名叫南塘小記的家庭旅館住了下來。他給季紋玉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已經到酒店了。像往常一樣,季紋玉並沒有立刻回消息。這很正常,這種常態表明她以為他真的出差了。而事實上,她此番毫無動靜,並非他一貫理解的那樣。
姚楓林曾經想像過如果季紋玉知道了那個她親眼所見的與她的老公糾纏的女孩子是他出差的時候遇到的,她會不會斷然要求他取消一切出差任務甚至不惜讓他丟掉工作?或者,隻要他一說出差她便神經質般一天無數個電話追蹤?——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問,似乎有意逃避與那件事有關的一切。而他也不能主動去講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最開始是因為拿不準季紋玉是不想知道還是等著他自首,他在猶豫在判斷,到後來,當他一遍遍思量楚晶這個人到底是誰時,她奇怪的背景,她奇怪的父親,她父親那塊奇怪的玉,更讓他覺得整個事件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也許查清了楚晶背後的人和物,便能自然而然給季紋玉一個交待,甚至是為季紋玉如此恐婚找到一個理由。”參透為何,定能接受任何。”這是尼采說過的一句話——姚楓林大學裏選修了哲學和心理學,並深深地受到吸引。要不是為了畢業以後方便找工作,他差一點就轉專業了——所以說,季紋玉最終能否接受任何,包括她與自己的婚姻,姚楓林以為他此番來到南塘查找往事,便是一次“助參”的行為。
“上帝保佑!”姚楓林走下樓梯,心裏默念著。來之前訂的這個臨水的房間,滿窗盡是江南秀色,他卻無心欣賞,放下行李簡單洗了把臉後就匆匆下了樓,向老板打聽楚晉文。
——這也是一個誘發他前往南塘的原因。
那天他再一次滿懷狐疑的拿出季紋玉母親留給他的那塊玉,端看正麵那個太陽和背麵的月亮。他一遍遍摩挲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恰好當時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個民間微雕大師的傳奇故事,看著太陽中間的那個圓心,姚楓林突然間受到了啟發。由於找不到放大鏡,他索性來到古玩城,找到一家店借放大鏡。
店主掂了掂玉,懶懶地說:“這個玉很一般,不值錢。”
姚楓林並不應和,直接抓起店家櫃台上的放大鏡對著玉墜認真看起來。
“楚晉文”三個字就是這樣浮出來的。它們環形分布,擠作一團,肉眼看來就是一個小凹槽,構成太陽的圓心。如果不用放大鏡,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其中的秘密。
而很早以前,有一次季紋玉的母親曾提起她們原來住在南塘,當即就被季紋玉打斷了:“提這些幹什麼?”
楚晉文、南塘,這讓姚楓林的目標和方向一個子清晰起來。
楚玉的父親叫楚晉文嗎?他為什麼戴著一塊與季紋玉的母親留下來的相同的玉?他們是什麼關係?他會是季紋玉的父親嗎?
一路上,姚楓林的腦海裏一直盤旋著這些問題。他也曾想過去找楚晶問一下,或許會立刻得到答案,也或許會將事情搞得更複雜。因為楚晶本身就是一個迷,也許他想了解的,正是她想掩蓋的。姚楓林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要去冒險為好。
不管迎接他的答案是什麼,或者,根本不會找到答案,無論如何姚楓林已經站在了南塘久富勝名的古鎮之上。事實上他並不是第一次來南塘,而那一次和這一次,雖然相隔數年,卻那麼相似,一個人,一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