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聯盟(1 / 3)

《海上明月》已經全麵停擺。法律顧問前腳給王椽出了主意,後腳就遞上了中止與華柏投資合作的聲明。那一天邵華柏正好由柬埔寨回到上海,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誰也不見,直到看到賀佳敏的辭職報告。如此王椽才找到邵華柏,看到他野人一樣胡須亂炸的下巴,王椽在心裏說,完了,這回是真完了。邵華柏仿佛聽到了他內心的聲音,他盯著他的小眼睛,接他心裏的話:“我知道,我都知道。”

在去柬埔寨之前,邵華柏接到了孔恐嚇電話,喝令他最好小心為妙。邵華柏將電話按了免提卻忘了進行錄音。他右手撐在左胳膊上,鎮靜地問:“怎麼樣做才算小心?”

“受到迫害的人最好別管,遇到阻力的事最好放棄。”對方顯然將手圈在嘴巴上講話,聲音虛晃兩下,迅速掛斷了。

如此邵華柏才決定再走一趟吳哥的,他明白,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即將在瞬間倒塌,他需要一種超越自然的力量幫助他正視這一切,而吳哥淹沒在曆史塵埃中的輝煌,婉如一個巨人沉睡於大地之上,在韶華一點一點的流逝之間,慢慢消磨掉耐心和野心,最終展現出帶著心甘情願氣息的殘破景象——比完美更美更有力量的景象,是時間之美時間之力量,隻消看一眼,便會讓人感到自身所遭受的痛苦和不安有多麼微不足道。以前他就是這麼做的。他帶著這樣的企望而去,決定回來的時候是以為目的達到的時候,不想內心好不容易吸取的平和之氣在落地上海的刹那神奇地化為烏有。他隻好繼續退縮,在繁華城市的中心,在一幢很快就不再屬於自己的洋房裏,他不停地想著一個問題,為什麼越是自己精心保護甚至通過妥協換取平安無事的東西反倒不能長久,而當賀佳敏終於開口辭職之時,在一陣暴霍地衝突之後,他突然明白了,平白無故得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所以它們會走。就像他在短期內聚積的巨額資產,就像他粉飾的家庭背景,就像莫名其妙對他無比忠貞的賀佳敏。

而這些年來,身邊有個賀佳敏已經成為邵華柏最習以為常的事情,她就仿佛是他的五官,腦神經隨便傳出一個信號,它們就立刻隨之而動。如今,他的視聽不再靈活,他在生命出現缺失之時想念她的存在,並對她產生前所未有的牽掛。他從未感到如此痛苦,於是偷偷拿它與前妻離去之時的做比較,發現一個令他震驚的事實,之前的純粹是不甘,此時的卻是難過。

可王椽覺得賀佳敏是個內奸,對她憤憤不平。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堂堂賀氏之女跑來給你這個小公司的老板做秘書。”他揉了揉肉呼呼的腮幫子。

“假設她打算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好處,那豈不是更奇怪。”邵華柏說。

“可是她早就知道賀序這個人了啊,即使一開始報紙上隻是隱諱地提到安雅夕的老公是個富商,那時候安雅夕就在《海上明月》劇組。我看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還是那句話,如果要謀,她謀的是什麼?”

“你的公司不是垮了嗎?我看賀氏就是這麼做起來的。”

“搞笑!”

“真的,我聽到很多關於賀氏吞並小股東利益的消息,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那是跟賀氏合作的公司,華柏投資跟賀氏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誰知道,說不定他們就是看上你這小洋房了,僅此一項也足夠他們想心思了。”

“我還不上錢這房子歸銀行,哪有賀氏的事。”

“你還不知道賀氏是個多麼神奇的企業,土地都是上千畝上千畝拿的,他從哪裏拿?還不是有方方麵麵的門路,銀行絕對是門路之一啊。”

“算了,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總之我相信賀佳敏對華柏投資沒什麼企圖,她也許就是一個落跑的小公主,隨便找個地方停腳歇息罷了。”

“什麼年代了還公主王子那一套啊,理想主義害死人啊。”

“理想主義不害人,害人的是將理想打碎的人。”

“……”王椽突然沉默了,黯然地想起當年去國外留學,他的理想專業是電影導演,卻被母親無情斥責,在否則就不寄生活費的威脅下他就犯了,學了酒店管理。他一直覺得自己身上有父親的影子,對母親吼叫的容忍,對她種種不可理喻之行為的接納,他在這樣的家庭氣氛中成長成一個表麵跋扈內心柔怯的男人。

這難得的冷場讓邵華柏終於想起他們偏理了正題。王椽還不知道恐嚇電話的事,他叫他過來,是想告訴他這件事,然後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或許王椽會認為那電話是賀佳敏變聲後打來的。他決定不再提這件事。他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接受跑題,在電影投資之外另覓出路,在前妻之外看到賀佳敏。或許思維就是這麼奇怪的事,一通百通。邵華柏跳出恐嚇電話產生的怪圈,不去想那是誰,要不要報警,而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很快發現還有人與自己一起經曆著這種折磨,那個人就是徐夫人。

徐夫人在遊說宴之後一直奔走於上訪之路,不斷受到恐嚇。有一次她發了條短信給邵華柏:我後麵有輛E563一直跟著我,如我出事,請報警。邵華柏馬上回複:號碼不對,少了一位。對方並沒有回應。十幾分鍾後,又來了一條短信:對不起打擾了,我安全了。後來才知道,徐夫人的短信是群發,緊急情況下隨便從手機中調幾個號碼出來報告危險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