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父親之死(1 / 2)

走上長長的小巷,楚晶一步踏一塊石板,姿勢很古怪地往深處走去。小時候她唯一的樂趣就是用腳步踏石板,石板很寬,一塊接一塊鋪向遠方。她個子小,左腳踩一塊石板,輪到右腳時,身子得頓一下,牟一牟勁,大跨步地邁出去才能夠得著下一塊石板中央,以便接下來左腳可以如法炮製踏到後麵的石板上去。從她小學開始,一天天的,這個遊戲變得越來越簡單,她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準備好了。

有一天她不辭而別去了上海。她其實是帶著逃離的快感而去的,卻在一年後的某一天在路邊走著走著被人塞了一張名片,上麵寫著:律師,季紋玉。她一抬頭,看到正是那個已經深深刻進腦海裏的樣子。她無比激動,暗暗收好名片,從此她在暗處,季紋玉站到了明處。可是沒有機會,她連吃飯都困難,哪有精力去報複。她決定先放一放,把自己養得白胖一些,看起來有教養一些,總之就是有錢了,做什麼都是方便的且直指要害。接著她就遇到了賀序,他有錢、霸氣、有名望有地位,她覺得自己就是為這樣的男人而生的。最開始她極其依賴他,一心作著新娘子的夢。可他娶了別人,不管是不是出於長期的打算,他給了安雅夕一紙婚約。這讓楚晶感到絕望。與此同時她注意到季紋玉也結婚了。憑什麼?憑什麼?她無法抑製地憤怒。她於是去查姚楓林,跟著他,製造一次次偶遇。這個過程中她並沒有對安雅夕鬆手,她像暗中留意季紋玉一樣去觀察安雅夕,化名迷鹿,看她的博客,關心她,取得她的信任。對這兩個女人,楚晶覺得總有一天會對她們進行清算,隻是沒想到,機會竟同時到來。那天她打電話到電台,與季紋玉直接對話。她感到季紋玉還是老樣子的,傲慢無禮,覺得人人都欠她的。楚晶幾乎是獰笑著把她推薦給安雅夕。這些年來她一直在賀序身邊,深知他的世界裏沒有中間地帶的人,要麼是他的人,要麼是敵人。他跟安雅夕離婚,那麼站在安雅夕那邊的便是他的敵人。而他對付敵人的手段是極其殘忍的。楚晶親眼見過他扔了一箱子錢給別人,要他去“辦掉”他的一個敵人。她為自己能想到這樣一個借刀殺人的主意而雀躍。可是結果呢,季紋玉安然無事。不但如此,賀序同安雅夕離婚後——其實離不離他都是那樣,身邊的女人還不如走馬燈,轉一圈就不見了蹤影。她們輪著在賀序身邊出現,跟楚晶沒什麼不同。可她以前卻天真地認為擠走了安雅夕,她的位置就是自己的。根本不是。對同一個女人他隻會越來越厭倦。她於是酗酒,竟然還查出有冠心病,她打電話給賀序,說自己住院了,他卻連問一聲具體情況都懶得問,隻說了一句,以後別煩我就掛了電話。她以前是威脅過他的,說如果他再對自己置之不理,大不了魚死網破。他仍然蠻不在乎。她於是找來她跟賀序的照片,說他們不就是想要這個嗎,要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的證據,我準備好了,你看著辦吧。沒想到這一舉動提醒了何中媛,她給賀序獻計,於是,移花接木的照片就此誕生了。她以為她是有功勞的,卻發現,除了收獲了各種罵名外,她再次一無所有。她甚至不能出現在校園裏,她的頭上是二奶的標簽,老師找她談話,說她影響了學校的形象,同學則個個離她遠遠的,仿佛她的身上有溫疫。

這一切一點也不好玩,不如踩石板遊戲。

她繼續一頓一頓地走在小巷裏,忘了自己剛才才跟姚楓林說“動靜不能太大。”沒辦法,一走上回家的路,她便如此想做遊戲。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一場遊戲該多好。結果真的有人通風報信了,說楚晶回來了。大概跟楚晉文和嚴知明有了交情的人都知道,楚晶寫舉報信翻舊賬了。其實她隻是不甘心罷了,算計了這麼久,除了她自己,沒有人中彈,她想拉上一個。以前她小,沒有能力讓季紋玉母女倆兒受到懲罰,現在不一樣了,她長大了,很多東西可以自己掌控了。可是,所有的人都認為她做錯了,就像以前她做任何事情一樣,逃學、離家出走、在酒吧唱歌,做賀序的情人……尤其是在楚晉文看來,她從來沒有做對過什麼事情。既然如此,再做一件不好的事情也沒什麼,反正已經不好了。想起楚晉文,她還沒有走進家門就能想到,他此時一定坐在母親身邊,翻著《南塘晚報》,找一些好玩的故事讀給她聽。他其實對她挺好的,十幾年來,母親身上幹幹淨淨,沒有生瘡病情也沒有惡化,最近眼睛居然能睜開了。他對她其實也是好的,剛去上海的時候,她窮困潦倒,有一天早上竟然連吃早飯的錢也沒有了。結果他從天而降,默不作聲地帶她去吃早餐,還留了兩千塊錢給她。在他眼裏她其實是非常糟糕的,可無論有多糟糕,他從來沒有強迫她改變。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要是我親生的,我早把你打死了。他連碰一下她的指頭都沒有過。想著想著,她的鼻子開始泛酸了。一個噴嚏之後,她看到他朝她走過來。她停下腳步,他像是怕她跑掉,以最快的速度過來拉住她,將她拉進其實已經近在眼前的家裏。可他不讓她到裏麵去看她媽媽。他說他要教訓她。他把門一關就給了她一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