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知道納蘭景泰回府了,沐堯才走至門口,便見婉茶急匆匆地出來,見了沐堯,怔了下道,“將軍在裏頭沐浴,夫人先回吧。”語畢,行了禮,便往外頭走。
沐堯聽了婉茶的話苦笑一聲,剛要轉身走,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又轉身進了屋。裏麵本來就煙霧繚繞的,加上擋在麵前的屏風,她隻能瞧見他隻安靜地靠著池沿,一動都不動。她放輕了聲音,繞過屏風走上前,才見他閉了雙眼,
她不說話,拿過裝滿花瓣的竹籃,抓了一把撒了進去。花瓣駕著熱氣,不急不慢地飄下去,落在他健碩的胸膛,跟著那均勻的呼吸,上下起伏著。忽而一晃,又消失於池中。
竟醉了,她醒了醒神,覺得不好意思。索性將籃子裏的花瓣一並倒了下去。
看來他是真的累了,還在睡著。她扶住胸口深吐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小跑出去。
“呀!”巧不巧地和婉茶撞了個滿懷。
“奴才該死。夫人,您沒事吧?”婉茶緊張道。
“沒事沒事。”沐堯還微低著頭,繼續走。忽而扭頭道,“水快涼了,記得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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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火把節,他們踏著潑灑下來的月光和霧,靜靜地在河岸邊漫步。河水也越發安詳與平靜。水波不興,藏紅花星星點點的落英漂浮在上麵。被一個夢境切掉了半輪的月亮,靜靜地遊弋在上麵。柳樹的枝條深情地垂下去,很有耐性地在水麵上劃動。
頭上,不時有幾片枯黃的葉子飄落下來,那個季節已退到了時光的邊緣。
“又是一葉落知天下秋了。”他感歎著。
“沐堯,你知道我最怕秋天。”他揀起一片葉子放在鼻子底下嗅著,仿佛要把那生命的餘燼吸進身體裏。“這是離人心上秋啊!三年了,我感覺得自己就像這片葉子,在不定的風裏飄來飄去,不知道哪兒是我的歸宿。”
十七歲時被告知自己有一個胞弟在北唐,可是他看到的卻是一具屍體。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屍體,他躺在邊上,合上眼睛,分不清誰是活人誰是死人。
三年來他一邊做著自己,一邊做著那個從未熟識過的人,以至於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是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難,所以才對每個生命都有留戀。那是怎樣的生命,或疏淡,或濃密,或熱烈,或奔放,或喧騰,或寧靜,或如飛瀑,或如流泉,路轉峰回。
沐堯看著他的眼裏噙滿了淚水,她哪裏知道,長期以來,這種莫名的憂傷何曾離開過他一時。
納蘭景泰苦笑著搖搖頭,想什麼呢……
他倚靠在寬大的藤椅上,她小憩在他的懷裏。他低頭看看她,還好,自己加快的心跳沒有吵醒她。
“說說你去的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些什麼呢?”她沒有睜眼,忽地輕語道,似假寐般。
他笑笑,本來有那麼多要講給她聽的故事卻一件都講不出來。“我本是不信什麼神的,可是還是去了寺裏,平生第一次拜菩薩。聽聞燒一炷香可以許一個願,我燒了三炷香隻許了一個願,那就是生生死死和你在一起。”
他總是這樣,平時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一見她就像是孩子般,說些廢話,害人臉紅。“我是信神的,該信還是得信的。”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覺得耳邊像有團火在燃燒。
“那哪天得空了,我陪你去。”他抱她的手緊了緊,以前他想她的時候,總是會莫名的心碎,莫名的流淚。可是現在她就在他懷裏,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