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霞暉馥衣裾(1 / 2)

七月秋來,在這長平的山穀之中,早晚已經有些冷得滲人了。

又是兩日過去,落日的餘輝,將天邊映影得絢麗多彩。可這樣美麗的晚霞,映照在被圍困的趙軍臉上,卻顯得有些沉重。

無人曉得,這二十萬人,誰能見到明日的朝霞,誰又不能?

自他們被秦軍圍住,便與趙國腹地隔絕,再沒有了後繼糧草。幾次回撤,都被秦軍強壓了回去。趙軍主力一縮再縮,終被秦軍壓縮在了將軍嶺與韓王山所夾挾的一片低凹的山穀。

而故關一帶,趙軍二十萬後軍和輜重,亦同樣被秦軍團團圍住。

他們終於知道自己麵對的,是秦國的武安君白起。

白起的兵法,攻時摧枯拉朽,守時固若金湯,名震天下偏能身在暗處,強而偏能示弱,欲勝偏先敗,欲攻偏守。他為趙軍布置的這道天羅地網,有山、有水、有關隘、有秦趙各自修築的防線,有著己方與對方的一切天時地利人和。

白起穩如泰山,隻圍不攻,決心以最小的損失全殲趙軍。這樣險惡的局麵在前,趙軍隻能擇有水源處,全軍修築營壘工事,堅守待援。

一條清澈的溪水潺潺穿過山穀,溪水旁是一座暗林,暗林旁則剛剛搭起了趙軍上將軍的營帳。

遠遠地,有一聲哨響清徹山穀,營帳旁邊的一匹四蹄雪白的烏騅馬,立刻長嘶回應。它仰起頭,甩了甩尾巴,騰身而躍,便朝哨聲處疾馳而去。

外麵的侍衛攔阻不及,連忙跑進了營帳,對著帳中之人稟報:“上將軍,烏雲踏雪不知道怎麼回事,跑了出去。”

那端坐在幾案前的人,麵容清俊,一身甲胄。他默然地揮了揮手:“知道了,出去罷。”

旁邊還坐著一人,也是甲胄在身,滿麵愁容。他嘟囔道:“奇怪了,上將軍的烏雲踏雪,與上將軍向來形影不離,怎麼就跑走了?莫非見咱們被困,連一匹馬都要背主逃……”他脫口而出,頓時曉得自己說錯了話,懊惱道:“唉……馮亭說錯了話,還請上將軍見諒。”

“這點小事,馮將軍何必在意。趙括犯下大錯,害得趙軍將士淪至如此田地,馮將軍都未曾見怪過在下。”趙括淡笑回道。

“事已至此,怪不怪的又有什麼用?不過就是眾人同仇敵愾,齊心協力脫困而已。”馮亭擺手道,“可我心中,有一事難解,盤旋了數日,想要請教上將軍。”

他上前兩步,湊到幾案前,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外麵士兵一陣喧囂,還有人不住喝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裏來做什麼?”

趙括身子頓時一僵,盯著空無一物的幾案,雙手微顫,竟怎麼也握不起來拳來。

馮亭道:“上將軍,我出去瞧瞧。”

他掀開簾子,出了營帳,隻見烏雲踏雪又從前方小徑處緩步而來。它的身上,卻騎著一名一身黑甲的秦將。四周的趙軍,個個都凝神屏氣,手中各持弓箭長矛,對著那秦將,不住地喝問。

趙軍彎弓搭箭,長矛亦是鋒利,一個間著一個,一眼望去,不計其數。他們雖被秦軍圍困,可眼下這一名秦將孤身入穀,卻是羊入虎口,隻要有人一聲令下,這秦將身上立時千矛叢集,萬矢齊至,他縱有通天本領也逃不過去。

可他卻仍隻是勒著烏雲踏雪的馬韁,挺直了身子,在這千軍萬馬中控轡徐行。

“你究竟是何人?”馮亭推開眾人,疾步上前,指著秦將問道。

“馮郡守,”秦將見到他,便高聲喚道,可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不對不對,應該叫你華陽君才對。華陽君,可安好啊?”他微微一笑,猶如山花齊放,晚霞遍天。

馮亭這才察覺這名秦將身材嬌小,麵容嬌豔,聲音更是嬌嫩,分明是一名女子。他連忙對著周圍士兵按了按手,示意眾人放下武器。

他上前兩步,仔細端詳著秦將,半晌才如夢初醒,道:“你是……你是月夕姑娘。”

“是我,上黨一別,馮將軍別來無恙?”月夕微笑道。

“咳……我有什麼恙不恙的,不過是……”馮亭話音未落,旁邊有些騷動起來。有幾人從人群中躥了出來,高聲叫道:“我認得他,他是秦將白子服。”

“我也認得他,”旁邊又有幾人站了出來,大叫道,“就是這個白子服帶人殺斷了中軍,斷了我們糧道。若不是他,我們怎麼會被困在此處?”

“對,白子服”,“原來他就是白子服”,眾人被困在此,無援無糧,此刻趙軍心中,白子服這三個字,便如人屠白起一般,都叫人憎恨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