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巷裏有個古老的麵攤,門閉著,裏麵還點著燈。風雪中,燈光似乎都有些搖搖欲墜。
月夕站在福伯的麵攤。
她失魂落魄,從駐馬橋一路走到這裏,無意間卻瞧見了鋪子裏透出的燈光。
福伯已經隨趙老夫人和菱兒去了雁門,還有誰在?她有些詫異,旁邊突然湊過來一股涼氣,她慢慢回過頭,又見到了烏雲踏雪。
烏雲踏雪的皮毛仍是那般光鮮,不僅腳上裹著布,係著絲帶,身上還裹了一件棉套,風雪中奕奕有神。
究竟是誰,這樣細心地照料著烏雲踏雪?
烏雲踏雪側過頭,在她的背上蹭了蹭,又抵著她的背朝裏拱去。
風雪如刀,凍得她身子開始不停的發抖。她一貫都是這樣薄薄的一件,可此刻怎麼會這樣的寒冷。還是她,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她再不猶豫,舉起手正想拍門,裏麵的門板卻已經被卸開了,有人嘶啞著聲音道:“外麵風雪大,別凍壞了,進來罷。”
屋裏的這人,身子頎長,滿臉絡腮胡子,身在房內還帶著雪笠,遮住了他的眉眼,身上有些濕,地上還有幾攤水,雪笠上濕嗒嗒的,時而還在往下滴水。
那股熟悉親近之感不由自主又湧上了心頭,月夕進了屋子,遲疑道:“你是……阿璃的大哥。”
李談“嗯”了一聲,將門板扣上。屋內的爐火是剛剛點了起來,暖意微生,風燈暗暗的,兩人都悄悄地一言不發。
“你和福伯……”月夕又問道。
“我是他遠房的親戚。”
“難怪那日阿璃去送福伯……你怎麼倒不去?”
“我……要幫他拾掇這麵攤,”李談悶聲道,又追加了一句,“我們明日便離開邯鄲。”
“明日……便要走麼?”沒來由的,月夕心裏一陣發緊,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胸口。
“你怎麼了?”自她進門,李談便未正眼看她,可卻又像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月夕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什麼,老毛病。我走了一程路,有些累了。”
“你才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怎會有這樣的老毛病?”
月夕隻是淡笑著不語。李談歎氣道:“可是在雪中凍壞了?哪有人在這樣的大雪天出來的。你快回快風樓罷,胡兄怕是又等得心焦了。”
“我要尋一個人,”月夕悄聲道,“你……你方才一直在這裏麼?可見到有人經過麼?”
“沒有。”李談言簡意賅,想都不想便回答。
他脾氣真是古怪,對月夕又疏遠中又親近,冷落中帶著關切。月夕心中糊塗,懵懵地朝他走近了兩步,想瞧清楚他的麵貌,可李談卻頓時像上次一樣往後退開了三步。
“你怕我?”月夕又靠近了些。李談側過了身子,啞聲道:“在下粗鄙之人,怕衝撞了姑娘。”
他的胡子密密麻麻的,幾乎將嘴唇都遮住了。可一說話,那嘴形便露了出來,薄薄的,兩邊微微上翹,好似在微笑。月夕的心不曉得怎麼得,突然跳得飛快,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將他的胡子撥拉開些。
李談伸手一擋,沉聲道:“姑娘,請自重。”
月夕輕聲道:“你是個絡腮胡子麼?為什麼不剃幹淨?”
李談卻正從眼角悄悄地瞥著她。他實在舍不得見她在外麵受凍,才叫她進屋。她現在大概身上暖了些罷,麵上白中透紅。她便是這樣,不笑都已經很好看了,總叫他情難自禁。何況她此刻的眼裏,好似還有些笑意。
他看得出了神,忘了答話。
不料月夕伸出手,想取下他的雪笠:“在屋子裏麵,你帶著它做什麼?”
李談立刻伸手一擋,月夕手一晃一揚,避過了他,仍是徑來取那雪笠。她的手已然探到了雪笠的邊上,忽聽外麵有人拍門道:“大哥,開門,我回來了。”
月夕聽出這是阿璃的聲音,手微微一頓,李談早已身子一縮,閃到門邊,抽開了門板:“阿璃,快進來。”
月夕卻在他說話這一刻,又欺身上前,雙掌一揚,又朝他的雪笠掃來。阿璃見了,急身攔到了李談麵前,高聲道:“喂,你這女人。可是腦子有些不對,怎麼又跑來這裏欺負我大哥了。”
月夕被她一阻,雙手一袖,垂著頭在一旁不說話。李談微微一喟,將阿璃拉到一邊:“把福伯送走了麼?”
“嗯,送走了。”阿璃瞪了月夕一眼,對李談笑道,“大哥,幸虧你叫我去送福伯。那個趙王不曉得為了什麼,硬是不讓趙老夫人他們走。我便在他身上順手牽羊……”她解下身上的鬥篷,抿嘴一笑,抱住了李談的胳膊取暖。
李談對她說的這些,絲毫不顯驚詫,隻追問道:“趙老夫人他們都出了邯鄲城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