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再見皆歔欷(1 / 2)

月夕全身涼透,一心隻想遠離三人,在樹間飛躍,朝著東北奔去。不曉得走了多遠,忽然聽到前麵傳來“咯吱咯吱”的走路聲。她怕又是他們中一人,悄悄繞到一顆大樹之後,縮身樹叢之中,屏息凝望。

蒼茫大地,烏雲壓頂,前麵一名白發蒼蒼的矮個老頭,在雪地中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

荒山野嶺之間,迷離夜色中,這老人自北而來,全身竟帶著一種淒惶,還有說不盡的孤單寂寞。

一身的寥落,一身的孤寂,那白發散亂,在寒風中飄零著。

月夕忽覺得那就是爺爺,來尋覓自己。她一陣激動,什麼都不及多想,便從樹後閃身出來,撲上去抱住了老頭,恍惚叫道:“爺爺……”

“喂,喂……放開,放開,你弄到我的傷口了……”那老頭乍被她抱住,唬了一跳,急著想要推開她。可月夕雙手抱得緊,他進退不得;再聽到她聲音哽咽,連連叫自己“爺爺”,竟然心頭一軟,和聲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他側過身,用肩膀將月夕頂開了些,一瞧月夕的麵容,似有些熟悉。仔細再看兩眼,想起正是五年前一個要燒他胡子的刁蠻丫頭,頓時嚇得坐到了地上,大叫道:“怎麼又是你這個死丫頭?”

月夕低頭一看,這老頭似曾相識,身後背著一個藥簍,原來是老掌櫃旁邊藥鋪裏的,曾被她燒過胡子的陸老頭。

陸老頭想要躲開她,可雙足陷在雪中,右臂不能動,再如何掙紮,也無法起身。

一時之間,月夕又好像瞧見爺爺躺在席榻上,被病痛折磨。她心亂如麻,正想鐵了心不看,離這陸老頭而去,忽然聽到他“哎呦”兩聲,左手握住了右臂。

月夕回過神來,蹲下身去扶起了他,和聲道:“陸老……陸爺爺,你怎麼了?”

“你還叫我爺爺?”陸老頭一驚,他不曉得月夕搞什麼鬼,再瞧月夕的麵色,似有些不太對勁,他吃過月夕的虧,自然不敢多嘴。

月夕扶著陸老頭站起身子,又為他將身上的積雪拍去,甚至連他麵上胡子上粘著的雪片,都一一抹去。陸老頭見她親善,訕訕道:“你這丫頭……怎麼又來雲夢村了?你那個夫君呢?”

月夕低下了頭,不願說話,見到陸老頭右手掌被一條黑色絲綢厚厚包裹。她訝聲道:“陸爺爺,你的手怎麼了?”

“唉……上山采藥,摸到了一條正在冬眠的五步倒,被在手背上咬了一口。”陸老頭想著一牆之隔的老掌櫃好歹還有個阿牛夫婦幫襯,可自己卻無子無女,耄耋之年,風雪封山,卻仍要為生計奔波,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月夕也記得當年陸老頭同她說自己六十三了,如今時隔五年,他應該正是六十八,風霜磨礪,麵容雙手更顯蒼老。他雖不是爺爺,可身材白發,無一不似爺爺。

她心中惻然,眼眶一酸,可眼淚都似被凍住了一般,怎麼也流不出來。

轉眼間她見陸老頭手上的黑色絲綢染了血汙,幾乎脫落,便從自己懷裏摸出了一條帕子,幫陸老頭重新包裹好,一邊問道:“五步倒的蛇毒發作極快,虧得你還曉得自救之法。”

“那是我運氣好,被人救了。”

“是什麼人?”月夕看著解下的黑綢,突然心中一跳。

“恰好有兩個人跟著我一起上了山,見我被咬了,那男的動作快,立刻在我手上點了兩下,又幫我把毒吸了出來,還指點他身邊的女子采了草藥,給我敷了。”陸老頭歎氣道,“可惜啊,好人不長命,那男的年紀輕輕,我看他指認草藥,醫術比老頭我還好,卻活不長了。”

“一男一女?那男的怎麼了?”月夕心越跳越快。

陸老頭想了想,道:“我在山下遇上他們倆時,那男的就麵色發灰,三十來歲的年紀,行動同老頭我差不多慢。那女的就一直偷偷地哭……男的衣衫瞧起來貴重的很,可他隨手就撕了幫我包紮,還大笑說虧得我是現在遇上了他,若是十日前,他隻會由著我去死,睬也不會睬我,可現在……反正也活不上多久了……他還說若能救上一個人,師父曉得也會高興些。對對,他手上還帶了一個大大的翡翠戒指,哎……那戒指,我怎麼好象在哪裏見過……”

他還在絮叨,月夕卻麵色大變,急問道:“他們是上了雲蒙山麼?”

“對,雲蒙山上麵是好地方,尤其是雲戲崖上,好藥材多。”

“雲蒙山上如今沒有了人,任誰都可以上雲戲崖麼?”月夕喃喃道。

“早沒人了,”陸老頭嚷道,“五年前……那是四月還是五月,不知哪裏來的一把大火,把上麵燒了一個幹幹淨淨,直到去年才剛剛長出些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