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方玉倫好像在黑暗裏抓住了一束光。這束光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得住卻抓不穩。
一覺醒來,不知不覺身上竟然濕漉漉的,一股酸臭的汗味撲鼻而來。
都說夢入璿璣,自己卻仿佛是在夢裏經曆了一次生死。
王晴兒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方玉倫正在那裏發呆,便走了過去,端著洗漱的水。
“公子,妾身伺候你洗漱。”王晴兒那如黃鸝般清脆的聲音傳進耳朵,不禁讓他有些清醒,這幾天太累了!
方玉倫沒有讓王晴兒侍候,拿起濕毛巾擦了擦臉。眼睛一抬問道:“我有個問題,你來回答,隻能說真話!”
王晴兒急忙點頭。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方玉倫道:“或者說在你們心裏,我究竟是不是人?”
王晴兒被他這麼一問,有些發愣。支支吾吾不知所雲。
“但說無妨,我不會動你一根汗毛!”
王晴兒一咬牙道:“你是個心裏認為自己是好人的惡人!”
方玉倫笑了笑,竟然點著頭拍著手道:“還是女人能夠一針見血!”
……
日頭正盛,馮寄陵的靈柩被一輛巨大的馬車拉著,趕往宋州。
小時候馮呈楦總是喜歡圍在方玉倫的身前,讓他講述江湖奇聞。兩隻小手不停的在他的身上抓著,他總是聽著聽著就手舞足蹈起來。
馮呈楦的武功是方玉倫教的。一招一式,都是他用性命搏出來的經驗。
不知怎麼的,大家仿佛有意無意的疏遠了方玉倫,就連平時最為欽佩他的朱友文也沒有跟他說上幾句話,恐怕真如鄒星桓所言,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到了宋州,方玉倫命令鄒星桓用玄門風水術找了一塊絕佳的寶地。
就在巨大的棺槨落在坑裏的時候,方玉倫身上的某些東西似乎被一起埋了下去。是悔恨?是自責?是對兄弟的感情?還是心裏那隻控製他的惡魔?
但惡魔是永遠也不會消失的,他會一直潛伏在人的心裏,在人麵臨抉擇的時候就會出現!
“阿彌陀佛!”
一個熟悉的聲音,和一句熟悉的佛號飄在空氣裏,這一刻竟然顯得如此莊嚴靜穆。
阿彌陀還是那副叫花子打扮朝棺槨的方向走了過來。他的臉上卻時刻掛著笑容,仿佛在他眼裏,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阿彌陀道:“小僧願為施主超度。”
陳文正不耐煩道:“哪來的野和尚,想騙吃騙喝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們已經找了普法寺的慧能禪師,識相的快滾!”
阿彌陀還是笑臉相迎道:“施主莫急,既然慧能禪師親自超度,那小僧便不必班門弄斧,告辭。”說完轉身便走。
“且慢!”
方玉倫見到阿彌陀心裏不知為何竟然十分興奮,他急忙走了過去。
阿彌陀看見方玉倫也是十分詫異,不過還是麵帶微笑道:“方施主別來無恙。”
眾人一見方玉倫竟然認識這和尚,也不多說。
方玉倫對眾人道:“這位小師父是少林寺渡厄禪師的弟子阿彌陀,佛法精深不次於慧能。便讓他來超度呈楦吧!”
朱友文打量一番,見這小和尚身無長物,一身袈裟還是破破爛爛,心下有些存疑,不過礙於方玉倫的情麵也不阻止。
佛音悠揚,阿彌陀的梵唱讓人感覺異常的寧靜,一段超度經文頌完,周圍卻是鴉雀無聲。
等眾人回過神來,阿彌陀正準備離開。陳文正卻一把拉住了他,道:“小師父佛法果然精深,方才在下出言不遜佛爺莫要怪罪,我立即安排齋飯!”
阿彌陀笑道:“阿彌陀佛,小僧佛法淺薄,尚不能登堂入室。逝者已矣,望諸位施主節哀,小僧告辭!”
“小和尚!”方玉倫這時道:“別急著走,我還想讓你度化一人。”
阿彌陀道:“何人?”
方玉倫笑了笑,道:“先用過齋飯,晚些我去找你。”
忙活了很久,終於蓋上了土,和那麼多死在亂世之中的人一樣,馮呈楦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棺槨裏,那一刻,很多人都認為他似乎從來都沒有來到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