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葉湘已經身處水牢之中。
冰冷的水中,當視線適應了寂靜無聲的黑暗,對上一雙不懷好意的黑溜溜圓眼睛,葉湘忍不住失聲大叫。
老鼠!那不僅僅是隻老鼠,而是叼著一截手骨的老鼠,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尖利的牙齒泛著冰冷的寒光,似乎在思考獵物從何處下嘴。
努力將尖叫壓下,葉湘手中一道鎖住雙手的鐵鏈是她此時唯一的武器。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葉湘抓緊了鐵鏈,緊的指節發白,卻不想那老鼠哧溜一聲,竟是掉頭而逃。
這樣戲劇的一幕讓葉湘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此處水牢乃是順著鍾乳石岩洞地勢所建,裏麵迂曲回繞,越往深處水越冰寒。隻有犯了忤逆大罪的犯人才會被關入此處水牢,水牢口那扇由精鐵所製大門常年不開,進了此處的犯人隻能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惶恐不知終日,在恐懼中死去。
葉湘靜下心,隻聽得水牢深處有微弱的呼吸聲傳來。
有人?!
她涉水而行,冰冷的寒水慢慢越過她的腿彎、腰際直至脖頸處。
當看到水牢深處,那可憐的人時,本就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的她已是麵無人色,臉色青紫。
那人,她認得,當年雖是隻有一麵之緣,可終究是她欠了他的。
“你是誰?”被縛在洞壁上的男子,隻有上半身完好,而泡在水裏的下半身,已是皮肉盡毀,露出森森白骨和覆在骨上不斷蠕動的蛆蟲。
“將軍……為何在此處?”當年,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去世,卻沒想到竟是被秘密關押在此處。
“好久……都沒聽見過人說話了,咳咳……吾已是階下囚,將軍……嗬嗬……”那人咳了幾聲,許是長久泡在水中,身體已是十分虛弱,隻是靠著心口一絲熱氣才得以苟延殘喘。
“小姑娘,你是犯了什麼罪,竟被關進這裏?”聲音不喜不悲,沒有一絲怨氣。
葉湘好奇之餘,更是走進了幾步。伸手在那人眼前晃過,灰沉沉的雙眸無一絲顫動,卻原來,當那個意氣風發的將領,已是華發早生、雙目失明。
是誰的過錯?葉湘不知道,隻知道她要救他,救出這個還有著良善之心的將領。
伸手在尖利的洞岩上劃過,溫熱的血液伴隨著陣陣清香滴在“老人”幹枯皸裂的嘴唇上。老人,在這裏短短的時日,已是奪去了這風華正茂的將領最珍貴的幾十年。
也許是鮮血發揮了作用,麵前的老人麵色已經恢複了些,可仍是讓人看了心生不忍。
閉了閉眼,葉湘此時已是被逼進了絕境。雖然找到了一個久不見的被她虧欠的人,卻是讓她背負了另一份更加沉重的虧欠。
此時,她自身難保,還怎麼能救出這一個傷痕累累的恩人?
臉上有濕濡劃過,她摸摸臉頰,手上的鐵鎖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姑娘,你……還在這兒?”
“蕭敬蕭將軍,我是尹香兒。”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不敢置信的語氣,蕭敬驚訝的睜大了雙眸,可如今雙目失明的他又如何分辨眼前的人便是當年他小心翼翼護送進京的霽雪聖女?而又是怎樣的境遇,會讓將聖女奉為國寶的皇帝狠心將她送入這有進無出的絕地?
“蕭將軍,你的家人,他們都很好……”不想談論某些事,葉湘主動轉移了話題,隻是當她講到他的妻兒時,蕭敬大將軍的情緒竟慢慢沉寂下來。
“說什麼將軍,我如今不過是個等死的階下囚罷了。隻是,我當年護送聖女入京之時,聖女不過是個還在繈褓的奶娃娃,怎麼會記得那時的事?莫非是誰派你來的,隻為了探聽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的話?”不愧是當過大將軍,征戰沙場多年的人,隻一會兒功夫,便覺察葉湘話中的漏洞。
葉湘苦笑,難道說她是由另一個時空穿越而來的孤魂野鬼?當年還在繈褓之時便已識得人聲、辨得容貌?若她真說出了口,且不說她能不能出得了這水牢,恐怕這條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將軍不相信我吧?這也難怪,任是誰,沒有遭遇過這種事情的人,斷是不會相信的。”葉湘慢慢退後著,直到退到一處露出水麵的岩石上。她緩緩坐下,除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竟是將這幾年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個遍。
在這裏,這個連時間和時空都凝固了的地方,不時傳出陣陣輕柔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