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穀,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四麵都是山,地勢險峻,並且常年縈繞著霧氣。曾有很多人迷失在這片山中,再也不曾走出去。有人說是因為山中有妖怪,有人說是猛獸,也有人說是瘴氣,但不管怎樣都好,往山中來的人仍然絡繹不絕,其中大多數是醫者。因為山中有千葉穀,而千葉穀,有數不勝數的稀有草藥和毒蟲,它們可以用做救人的藥,也可以要了人的命。
千葉穀,曾經屬於一個女子,她叫季環。千葉穀和她都是當年江湖上最神秘的傳奇,誰都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獨自一人進入山穀,並在此隱居。到後來,江湖上出現了幾種奇毒,無人能解。而後有人查到毒藥的出處竟是千葉穀,穀主還是一個絕色女子,而毒藥都是她所製。
現在,千葉穀也屬於一個女子,就是我,季環的女兒,季若藜。我不知道我娘對我到底有怎樣的期望,她不曾說過。盡管她教給了我一切她精通的事情:醫術,製毒,武功,女紅,棋藝,畫技······或許,她從未對我有過什麼期望,教給我那些隻因為我是她女兒,畢竟她是那麼冷淡,甚至很少正眼看過我,哪怕是在讓我喝下那些藥的時候,她都是那樣淡淡的,垂下眼瞼。
然而我娘臨終時,她卻用那樣的眼光看著我,到底是怎樣的呢?我也說不上來,仿佛包含著某種期待,還有隱隱約約的仇恨,和一點點悔意,當然,這隻是我的臆測,到底是怎樣,已無從所知。不過在我看來,娘是不應該有那樣的感情的,她是那樣淡漠的女子,仿佛人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若說對我有期望,那會是怎樣的期望呢?應該是不會有的。
事實上我對自己都沒有什麼期望,我想我的人生應該就是這樣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有興致的時候研究一下毒藥,吃飽了想活動筋骨就去山中采采草藥,就這樣度過一年又一年,直到死在穀中。其實這樣也不錯,至少無憂無慮。小彌對我這種態度很不以為然,也對我這個新任穀主很無奈,她是我娘曾經從老虎口中救下來的,後來就留在穀中誓死效忠我娘,穀中還有很多女孩都是因為同樣的方式留下來的,我懷疑這是不是我娘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但不管怎樣,我在穀中是不會孤獨了。
小彌對我娘是忠心加崇拜的,原本對我也是,但後來她發現我娘的淡漠繼承到我身上竟然轉變成了沒心沒肺,而我娘高超的製毒本領傳到我身上就成了整人本領後,對我就隻有忠心,沒有崇拜了。她不認同我的很多行為,比如我製的毒藥很少有毒死人,而大多數是整死人的;比如說我製了毒藥還會再製它的解藥,並且還研究我娘做過的毒藥,想做出它們的解藥;又比如我居然用解藥去救那些外人,當然隻是看心情而定的。這些,她都覺得是不應該的,因為,我娘不會這樣做。
“可是對不起啦,小彌,現在我是穀主。”
“是啊是啊,現在就隻能由著你亂來了。”小彌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剛才我給一個身中二月霜的峨眉弟子解了毒,二月霜是我娘製的,中毒者半個時辰內就會全身發冷,不能動彈,臉上會結一層霜,待到霜結滿全身的時候,人也就凍死了,從毒發到身亡不過一個時辰。
“我隻是剛好製出了二月霜的解藥,想試一試嘛,沒想到居然解了。”我淡笑著打了個哈欠,歪到了榻上。
“可這是對前穀主的不敬,而且,你隨著性子給人解藥,救活了,以後外麵那些人中了毒都來要解藥,我們還有沒有安逸日子過?救不活,那就是人命一條,賴在我們身上,那不是惹禍上身嗎?”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為我擔心,沒事的,沒把握的毒我不會隨便給解藥的。”我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身後小彌站了很久,然後低低地歎了口氣,輕輕走了出去。我睜開眼睛,輕輕地笑了,沒把握的毒?就算是沒把握的毒,我應該也能解得了吧。
日子慢慢過去,我以為真的可以就這樣過下去。不過真讓小彌說對了,來穀中求解藥的人越來越多,打破了以往的寧靜。我當然不會個個都解,我說過是要看心情的,心情不好的時候誰願意管別人的事呢?可偏偏在我今天心情不怎麼好的時候來了個人找沒趣。
“不見,轟出去。”我在榻上煩得要死,好難得午覺睡著了,什麼人那麼討厭,擾人清夢。
小彌出去後卻再度而返,我不得不又艱難地睜開眼睛:“又怎麼了?”
“來人帶了很多人,在穀外侯著呢,似乎很不好惹。還說要不給解藥,就血洗千葉穀······”小彌聲音帶顫,畢竟從小長在穀中,沒見過大陣勢。
“嗬嗬······血洗?我們也就十幾個人,不夠洗的吧?”我打著哈欠爬起來:“口氣倒挺大,我就去看看到底是何方大仙。”
大廳裏一前一後站了兩個人,前者身量修長挺拔,看身影就覺得氣度不凡,武功也不弱,應該是正主,隻是看不清楚樣子,因為我坐在紗簾後麵。不是我要故弄玄虛,我娘以前就是這樣見那些來求毒藥的人的,估計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相貌,怕人來尋仇,當然啦,這也隻是我的猜測,到底是為什麼,誰知道呢,反正我現在必須照著我娘的樣子,端坐在簾後,否則又得被小彌嘀咕了。
大廳中的人大概是看到了簾後的身影,向前一步,對著我這邊行了一揖,舉止溫文有禮:“敢問閣下可是季穀主?”聲音清朗,中氣十足,不像是中毒之人。
我此時睡意還未消,便往一邊歪了下去,用手支住頭,無視小彌殺人般的目光,懶懶地答到:“正是,有何貴幹?”
“在下秦無舒,家兄前日被一種奇毒所傷,無人能解,聽聞千葉穀季穀主能解奇毒,特來勞煩季穀主······”
“好了,”我打斷:“秦公子之意就是要我拿出解藥,是吧。”
“正是。”
“若我不給呢?”我輕笑:“血洗千葉穀?”
“不敢,季穀主言重,都是在下管教不嚴,手下才敢口出狂言,秦某在此謝罪了。還忘季穀主寬宏大量,救家兄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