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獨孤及:仗劍走天涯
我叫獨孤及。這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一個名字孤獨的獨,孤獨的孤。我是一個孤獨的人。我喜歡孤獨,喜歡一個人,喜歡無拘無束,放浪形骸。所以,我叫獨孤及。每一個遇見我的人都說,這是一個超凡脫俗的名字,他們還說,我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人。
我四海為家,行走天涯是我的終極人生目標。我喜歡行走的感覺,永遠新奇。開始在路上,進行在路上,結束在路上,一切美麗而殘忍。這是我渴望的生活狀態。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在床上,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將是我一輩子的恥辱。
我的生活離不開兩樣東西,一是酒,一是劍。今朝有酒今朝醉,酒可以使我忘卻江湖恩怨、塵世紛擾。酒必須是好酒,什麼是好酒,我有自己的衡量標準。在我眼中,釀製精純的燒刀子也是好酒。我喝酒的時候從不用酒杯,因為所有喝酒的人都喜歡用酒杯,我是一個孤獨的人。有了酒還必須有劍,劍助我走天涯。江湖險惡,危機四伏,我必須用手中的劍劈開陰止我前進的荊棘。我的劍從來不掛在腰間,我從來不曾把劍當作一種飾品,劍是武器,我把它扛在肩上。從來不會有人認為我的劍是一把好劍,這是一把普通的玄鐵重劍,而且是一把殘劍。劍身烏黑,如黑木一般,圓口鈍邊,劍腰有兩個對稱的半月形缺口,正是這兩個半月形的缺口給這把劍增加了深不可測的威力。這兩具半月形缺口可以聚斂天地之靈氣,日月這精華,然後與運劍者手指間發出來的真氣交融相彙,形成三股劍氣分從兩個缺口、圓口發出,速度這快且變幻莫測,即使你銅牆鐵壁,若你被劍氣所傷,頃刻間吐血而亡。若在豔陽高照之際或清風朗月之時,其威力更是數倍增長。這把劍,我稱它日月神劍。我所練的劍法也就是我自創的日月劍法。我花了十年的時間麵對天、地、日、月,才習得日月劍法的精妙。那年我二十歲,正值弱冠之年,開始了我的仗劍天涯。我是個孤兒。我一生下來就被親身父母遺棄在一條河流當中。我躺在荷葉狀的木盆裏,睡得很香。漂到一戶人家的門口,有一位婦人正在石板磚上濯死衣服。婦人揮動木錘敲打衣物的聲音驚醒了在木盆裏酣睡的我,我啼哭了起來。婦人驚悚的回過頭,看見了我,趕忙找來一根竹竿,把木盆引到岸邊,然後慌裏慌張的抱起了我。那婦人綻開了驚喜的笑臉,說道,好俊俏的小子!然後扔下剛洗了一半的衣服,匆匆忙忙的跑上石階,跑進屋裏。
後來那個婦人就成了我的義母,義母的丈夫是縣衙的一名捕頭,也就我的義父。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現在是否還在人世,為什麼要拋棄我。我被遺棄的時候脖子上掛著一塊龍形玉佩,奇怪的是隻有龍頭、龍身,沒有龍尾。義母說這是我生母為我配戴的護身符,希望在它的保佑之下度過人生的一個又一個難關。所以,直到現在我的脖子上仍掛著這塊沒有龍尾的並不怎麼好看的玉佩,盡管有好幾次我想把它扔掉,因為我覺得它根本不是什麼護身符。我一生災禍連天,它什麼也沒有保護我。好在這塊玉佩成了我孩童時代的玩物,陪我度過了我寂寞難耐的童年時光。我常常忍不住把玉佩含在嘴裏,用細嫩的牙齒咀嚼玉佩,聽牙齒與玉佩磨擦的嗞嗞聲,樂此不彼。
我小的時候就養成了孤僻的性格,我覺得這種性格是與生俱來的,我的眼裏經常放出一種孤傲冷清的目光,這與我的年齡極不相符。小夥伴們都怕我,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在我的潛意識裏也認為他們不配和我玩耍。所以,我小的時候就很孤獨,沒有玩伴。我常常一個人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嘴裏含著那塊玉佩,看義母在水裏濯洗衣服,看靜靜流淌的河水。看著看著我的眼淚就不知覺的流了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小的時候就會有那麼多的淚水。義母時不時回過頭來看我,看到我的淚水,傷心不已,唉,這可憐的孩子!
義母對我很好,像親生母親一樣疼愛我,並不是因為義母沒有子嗣。義父義母生有三個女兒,在義母從木盆裏把我抱起的那一刻,她的三個女兒還在嗷嗷待哺。義母的兩個大女兒比我大兩歲,見我搶去了母親對她們的愛,心裏有點惱恨我不跟我玩。隻有義母最小的女兒,和我一般大,願意和我呆在一起,我去哪她就跟著我去哪。我不和她說話,她也不跟我說話,隻是默默的陪著我。我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看流水,她也坐在河過的石頭上看流水,我流淚的時候她也跟著我流淚。隻可惜,在我六歲的時候,義母最小的女兒就死了。她站在石頭上被一陣風吹進河裏,河水很深、很涼,她哭叫了幾下就沉入了水底。當時,義父義母都不在家,兩個姐姐也不知道哪去了,我跑進屋裏又跑出來,我最小的姐姐就不見了。義母回來知道此事後瘋了一般跑進河裏去打撈姐姐的屍體,然後抱著姐姐膨脹而冰冷的軀體哭了很久,我陪著義母哭了很久。從那時候起,我幼小的心裏就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我一定要學會武功,學會武功救我的最小的姐姐。
義父知曉此事後遷怒於我,打了我一巴掌。說我是義母撿回來的災星,專門來克他女兒的。我沒有哭,義母卻抱著我哭了。
義母對我很好,而我卻很頑劣,常常惹義母生氣,讓義母擔憂。沒有上學的時候,我雖然從不和夥伴們吵架,但我經常喜歡一個人亂跑,而且喜歡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跑。在我七歲那年,我被滿山杜鵑花所吸引,闖進了一個深山野洞,那山洞裏有一條不知名的蛇。我進去就被蛇咬了,我尖叫了一聲,失去了知覺。我以為我就這樣死了,可朦朧中我卻被一白衣男了抱起,放在一塊平整的地方,扶我坐起,點了我一處穴道,然後開始朝我後背運功。我感覺一股強大的真氣源源不斷的傳入我的體內,我的身體幾乎要爆炸了。突然,一口黑血從我的嘴裏噴了出來,我醒了過來。我知道是白衣男了救了我,但白衣男子卻說,是你脖子上掛的那塊玉佩保佑了你。這是我第一次聽一位陌生人評價我的玉佩。
白衣男子挾著我出了洞,出洞口的時候借助微弱的光線我看見了那條躺在地上已經幹癟的蛇。
我問白衣男子,那是什麼蛇?
五步蛇。被五步蛇咬,五步之內必死無疑。
我又問,是你殺死了那條五步蛇?
白衣男子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說了另外一句話,小小年紀,就如此大膽,前途不可限量!說完,白衣男子就駕著一隻黑色的大雕飛向了空中,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另一座山峰的背後。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我從來沒有看見這麼大的鳥,更沒有看見有人竟然能夠騎在雕上自由的飛行。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最為神奇的一件事。我以為我遇到了神仙,癡癡的望著白衣男了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離去,直到日落歸山義母喚我的聲音在山中響起,我才如夢初醒……
回來後,我發現了一件更為奇怪的事情,我覺得我渾身充滿了無窮的力量。我走路的時候有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義母一直在後麵叫我慢點慢點,於是我放慢腳步,可是不一會兒我又把義母遠遠的甩在後麵。義母已經氣喘籲籲了,再也走不動了,我快速返回來,對義母說,娘,讓孩兒來背你吧。說出這等話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義母更是咋舌,以為我中了邪,在說夢話。我不容分說背起了義母,義母的身子在我的背上我感覺輕如鴻毛,我仍健步如飛。遇到一鴻溝,我想也未想,就一步跨了過去,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而義母則嚇白了臉,孩兒,這是怎麼啦?這是怎麼啦?回到家裏,我陪義母去挑水,古井的井蓋有百來斤,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它掀開了。我又搶過義母的兩隻大木桶輕而易舉的提上了水,然後一隻手拎一隻,疾速奔跑,木桶裏的水乖乖順順,一點一滴也沒有露出來。
那一年我七歲。七歲那年我身上發生了諸如此類的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用自製的彈弓在草原上打下在天空中盤旋的一隻蒼鷲,蒼鷲掉下來砸死了一隻在草叢中奔跑的野兔。後來義父很嚴肅的告訴我,我有很深的內力,但不知道我的內力到底有多深。我隻知道我一掌可以劈倒一棵像我這麼點大的孩子需要六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我把我的奇遇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我的義父。義父眉頭緊鎖,喃喃自語,白衣男子?……白衣男了是誰呢?莫非就是名震江湖、行蹤詭秘的世外高人獨孤求敗?獨孤求敗練就天下絕學獨孤九劍之後,為求一敗,走遍天涯,也未能如願。就連江湖四大高手,黑木崖的東方不敗、隱居沅水桃源的曲風、曲沙,經常潛出宮的江湖皇帝明哲都不是他的對手。江湖傳言,獨孤求敗經常一襲白衣,馭雕飛行,出現在峰林之中……
我不知道義父在說些什麼,但我對從義父口中說來的“江湖”兩個字很感興趣。於是我問義父,江湖是什麼?
義父沒有回答我。於是我又問,獨孤求敗是誰?
義父仍然沒有回答我。於是我繼續問:
東方不敗是誰?
曲風、曲沙是誰?
義母用手輕輕的封住了我的嘴,示意我不要說話。
義父終於說話了,這些你長大之後自然會明白。
我非常不滿意義父的這句話,我已經長大了,但義父卻說我沒有長大。那麼,在義父眼裏,我什麼時候才算長大?一年、兩年、十年,或者永遠?
義父接著說道,如果我沒有猜獵的話,獨孤求敗在給你療傷的同時也把內力傳給了你。也就是說,從現在起,獨孤求敗不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師父。
獨孤求敗不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師父。義父的這句話我聽得十分清楚。從那以後我經常去那座我被蛇咬傷過的山,我不知道那座山叫什麼名字,它的形狀像雙峰駝,於是我叫它駝山。我曾經在駝山依靠我深厚的內力從日出等到日落,看見一隻隻大鳥從山頂飛過,卻不見任何一個人馭雕飛行。我攀爬過駝山大大小小二十一座同峰,鑽過駝山大大小小七十一個山洞,用彈弓打死過八十一條蛇,卻再也沒有尋得獨孤求敗的身影。但獨孤求敗這四個字早已在我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痕。我想總有一天,等我練成絕世武功,一定要找到他,當麵叩謝他,然後叫他一聲“師父”。
我八歲的時候義母開始送我上學堂,可是不到半年我就退學了。我不喜歡和那麼多的人坐在一起搖頭晃腦的念之乎者也。我的同窗都很笨,我一天就學會的東西,他們一個月還在不厭其煩的背誦。我覺得他們不配和我在一起念書。他們都怕我,怕我眼睛裏射出來的孤傲冷清的光。在學堂,我依然是寂寞的人。縣太爺的兒子,我的前座,常常趁先生不注意的時候回過頭來狠狠的瞪我一眼。我不說什麼,以同樣凶狠的目光回敬他。有一次他被先生發現了,卻誣蔑我,說是我在背後踢他。先生問我有沒有,我堅定的說沒有。先生一時弄不清我們兩個到底誰是誰非,就叫同窗來做證。結果所有的人都說沒有看見不知道有沒有。我周圍的同學心知肚明,但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向縣太爺的兒子。都是一群膽小如鼠的家夥!我很生氣,在心裏狠狠的罵道。後來先生罰我們倆一人抄一百遍《三字經》。
我拒不服從先生極不公平的決斷,我沒有錯,為什麼要罰我?況且《三字經》我已經倒背如流了,抄它又有何用?
先生聽了我的話,怒道,知錯不改,還妄稱能夠倒背《三字經》。今天我就要你倒背《三字經》,如果背不出來要重重罰你!
於是我就把《三字經》倒背了一遍,一字不落,一字不錯。
先生啞口無言。
最後,先生沒再要我抄《三字經》,而是另罰我作一篇領悟《三字經》的文章。我接受了這樣的處罰,而我的前座,事端的始作俑者不得不要抄一百遍《三字經》。不過他倒也不在乎,一下課就把任務分給了除我之外的所有同學,每人還給了五枚銅錢。
我們學堂上午念書,下午活動。下午活動的時候,縣太爺的兒子和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在操場上玩蹴鞠遊戲。我坐在一旁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玩。他們把皮球弄到我這邊的時候,我的前座用足了勁故意把皮球踢在我胸口上。我沒感覺到一點疼痛,但我實在忍無可忍,還了他一腳,不偏不倚,剛好踢在他的胸口上。他被我踢翻在地,口吐鮮血,當場死亡。同學們驚叫著跑得無影無蹤,午後的斜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我感到很孤獨,我並沒有想殺他,我不知道他的身體那麼脆弱,一腳就把他踢死。這是我第一次殺人,在這樣的場合,殺死了縣太爺的兒子。
殺死縣太爺兒子的那一天,我沒有回家,我知道我闖了禍,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我不知道我闖下這樣的禍對於我、對於我的家人將會意味著什麼。我躲進駝山的山洞裏,不敢回家,我怕,我怕父母傷心,怕義父憤怒。夜幕時籠罩了駝山,山洞時漆黑一片,我蜷縮在山洞的一角,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裏大顆大顆的掉眼淚。
第二天起來,我隱隱約約的聽見義母喚我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義母站在山洞的門口呼喚著我的名字。義母撕心裂肺般的呼聲在山穀中久久回蕩。我沒有出去見我的義母,我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中,我也希望義母不要走進山洞。幸好洞口被樹枝擋住了。義母的聲音漸漸遠去了,我如臨大赦,長長的舒了口氣。這個時候,任何人我都怕。
我靠山中的野果充饑在山洞裏躲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之後我的心開始平靜,我決定要走出山洞,去麵對我將要去麵對的一切。
我首先跑回家,家裏卻空無一人,我悵然若失的走出來,被鄰居米豆腐婆婆攔住。她告訴我,我的義父在菜市口刑場,馬上就要被砍頭,刑場圍了很多人。我什麼也沒說,就奔到了刑場。我鑽進擁擠的人群當中,擠到最前麵,看見義父手腳被銬,頭被按在案板上。我在前麵的人掩護之下,拿出了彈弓從他兩腿之間縫隙裏小心翼翼的伸出,然後瞄準了手持大刀準備向義父動刑的官吏。一枚橢圓形的小石頭悄無聲息的疾速的射向執刀兵吏的右手手腕,一聲慘叫,小石頭穿進了他的手腕,在陽光下泛著白光的大刀哐然落地。人群已在亂,四處流躥,我趁機又用彈弓打斷了義父手腳上的鐐銬,跑到義父身邊,急切的說道,爹,我們快逃吧!
但是我們最終還是沒有逃脫官府的天羅地網,狡猾的縣太爺逮捕了義母和我的兩個姐姐,以此來要挾義父前去自首。
爹,讓孩兒去領罪吧!禍是孩兒闖下來的!
義父撫摸著我的頭,眼裏閃爍著一種痛苦的光芒。
殺人償命,子債父償,天經地義。雖然你是無意的,罪不致死,但天理、王法不在我們的手上,縣太爺就是天理,縣太爺就是王法,我們鬥不過他們的。
最後義父打開一個紫色木匣,拿出一塊錦帕,鄭重其事的對我說,原本打算等你再大一點再告訴你,但這飛來之禍,誰也無法料到。這是一張地圖,爹死後你按照地圖所畫的路線去尋找沙漠底下的行宮,行宮裏麵有一個密室,密室的地點及開啟方法都放在地圖的行宮裏麵。密室裏麵有一副千年冰棺,冰棺裏麵放著一把劍和一本劍譜。這把劍和劍譜就是你要找的東西。這是爹在一次公差途中無意之中發現的。你按照劍譜上的指示勤學苦練,相信終有一天你會練就天下絕學。你天資聰穎,有帝王將相之貌,爹相信你一定能領悟劍譜上爹無法領悟的奧妙。爹走後,你好好照顧你的娘和你的兩個姐姐!記住爹的話,武功練成之後,切不可亂開殺戮!
義父吻了一下我的臉頰,頭也不回的走了。這是義父第一次親吻我,也是最後一次親吻我。
兩天後,義父被斬首於菜市口。
散場後,我和義母、兩個姐姐跪在義父被子斬首的地方相擁而泣……
我十歲的時候開始一個人在駝山最高的山峰上練劍。因為這一年最疼愛我的義母也死了,義母死於蝗災。蝗災在我們這裏持續了兩年的時間,曆史罕見。在那段恐慌的歲月裏,每個人的夢裏都會出現一隻隻張牙的像餓虎一般的蝗蟲迎麵撲來。蝗蟲啃噬了老百姓的血汗糧,而那些商賈富豪比起蝗蟲來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趁機大肆漁利百姓。朝延發下來的救濟糧被縣衙截斷。這兩年裏,我每一天都可以聽見淒慘的哭喪聲音。哀號遍野,民不聊生。
義母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家當仍然無法解決我們的饑腹之痛,最後忍痛割愛把她的兩個小女兒也賣給了富甲一方的何員外一家當童羊媳。兩個姐姐與義母生死別離的情景我不忍描述,回家的路上,我看見一家當鋪就跑了過去,取下掛在我脖子上的那快玉佩,問店家,這個值多少錢?義母追到當鋪,一把從店家的手中奪過玉佩,重新給我掛好,牽著我快步走了。義母生平第一次罵了我,說我不聽話,以前我也不聽話,但義母從未罵過我。義母曾一次又一次的叮囑我,千萬不要丟了我脖子上的玉佩,不要隨便把它取下來。
終於有一天,義母流著淚對我說,她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她要把我送到一戶好人家,要我跟著好人家好好過日子。
我說,娘,是不是也想把孩兒賣了?
義母聽了我的話緊緊的抱住我,義母的哭聲讓我心碎。
娘,別哭,孩兒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沒有一戶人家敢要我。他們都說我眼裏有一股凶狠的光,是養不熟的,說不定兩三年後就會跑掉。
終於有一戶人家肯要我,是一家財主,但他開出的條件是,必須要用我義母的身子來換取對我的撫養。義母為了能夠讓我活下去,忍辱含淚應允了淫賊的無理要求。
那樣一個夜晚,義母向我說出了她保守了十年的秘密。義母告訴我,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是她在河邊一隻木盆裏撿回來的。她不知道我的親生母親是誰,而我脖子上掛的那塊玉佩則是唯一有機會尋得我親生母親的線索。我聽了義母的這些話我很冷靜。我終於明白,在我最小的姐姐被水淹死的那一天,義父為什麼會說是義母撿回來的災星,我一直以為這是義父的氣話,原來義父沒有騙我。我也終於明白,義母為什麼總是叮囑我,要我好好保護那塊玉佩。那塊玉佩被三根粉紅的絲線係住掛在我脖子上,我覺得它很普通,而義母卻說它很重要。
在我進財主家的第二天,義母不堪忍受淫賊的沾汙,懸梁自盡。我親手埋葬了義母,我在義母的墳前跪了三天三夜。然後我離開了財主家。走之前,我用彈珠打穿了淫賊的腦袋。為了我死去的義母,我不知道是對還是錯,這是我第一次有意殺人,或許我以後還會殺很多人,包括有意的和無意的。
我十歲的時候開始一個人在駝山最高的山峰上練劍。
我按照錦帕上所繪的路線找到了義父所說的那片大漠。大漠的腹地有一處地下行宮,按照圖上的指示我找到了密室,並打開了密室的門。門的開啟方法很簡單,我在指定的門的右側三分之一處輕輕的敲了三下,密室的門就自動開了,發出轟然聲響,猶如山塌。千年冰棺就靜靜的躺在密室的中間,仿佛一個沉睡多年的美人,冰棺的四周散發著陰森逼人的寒氣。冰棺裏麵躺著一把劍和一本劍譜,劍鞘上刻了四個字“日月神劍”,那本劍譜的封頁上也寫了四個字“日月劍譜”。這把劍和劍譜仿佛等了千年,孤獨寂寞地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我出行宮的時候,看見一群蒙麵黑衣刀客像一道道黑影一般疾速的從我眼前掠過,帶起一陣沙霧,迷茫了我的雙眼。我驚魂未定,又一道白影風一般的掠過,瞬間,我聽見七聲慘叫在大漠中響起,七名黑衣刀客全部倒在黃沙之中。從黑衣刀客身體裏噴濺出來的血,化成細密的血霧彌漫了整個大漠。七名黑衣刀客的左胸插上了七柄柳葉形的薄如蟬翼一般的飛刀,刀片上“東方不敗”四個字金光閃閃。如幻似影的殺手早已隱沒在蒼茫的大漠之中,而它那瘋狂而極具張力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漠,日出東方,唯我不敗!大漠蒼涼的風推動著流沙迅速掩埋了幾具還散發著血腥味的屍體,凶殘的蒼鷲閃電一般的飛下來叨走了剩下的幾具屍體,夕陽西下,給廣袤的大漠披上了一件血色的外衣。大漠複歸平靜,死寂一般。
我曾經問過義父,誰是東方不敗,義父沒有告訴我。今天雖然我不曾見得東方不敗的廬山真麵目,但是卻領略到了東方不敗的絕世武功。我不知道這樣的血腥故事在大漠是不是每天都在上演,我隻記得義父叮囑我去大漠行宮時一定要小心,看似平靜的大漠每一時每一刻都暗藏著殺機。隻是在他們的眼中,我隻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不足掛齒。我禦劍飛奔在大漠之中,一天之後回到了駝山。
我十歲的時候開始一個人在駝山最高的山峰上練劍。我的劍是日月神劍,在外人看來這是一把再也普通不過的玄鐵重劍,而且是一把殘劍,劍腰有兩個對稱的半月形缺口,正是這兩個半月形缺口才是這把劍的神奇所在。我練的劍法是日月劍法,無招無式無派別。我花了三天的時間就領悟到了《日月劍譜》的寓旨《日月劍譜》隻有四頁,每頁隻記載了一句話,這四名話分別是“劍不在劍,在人”“劍不在劍,在心”“劍不在劍,在氣”“無招勝有招,克盡天下招”。這四句話告訴我,用日月神劍練劍的時候不要拘泥於任何派別任何招式,如果你以前學過某一派別的劍法,在練此劍法時先要把你以前的劍法招式全部忘掉。日月劍法的精妙在於是用劍氣馭劍,而不是用招式馭劍,你可以使出任何一劍,隻要與你的劍氣相配,威力無窮。此外日月劍法還有一個初次與之過招的人無法知曉的秘密。日月劍法從不用劍傷人,而是用劍氣傷人,運劍者體內的真氣通過手指源源不斷的傳遞到劍身當中,至半月形缺口之處分化成三股劍氣,然後在劍端又急速彙成一股劍氣直射對方。前三股分化的劍氣主要是迷惑對方,分散對方的防禦功力,劍氣一分為三時,對方分別運出足夠的功力抵擋,劍氣一分為三時,對方已無招架之力。結果三股劍氣對抗一層功力,一層功力克一股劍氣,另外兩股劍氣才是真正的致命武器。
我選擇在駝山最高的山峰上一塊較為平整寬闊的空地上練劍,正午時分和明月當空之際是一天當中練劍的最好時機。日月神劍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這時候的練劍一刻相當於其他時候的練劍一年。每當我練劍的時候,地上的楊樹葉會被我的劍氣旋到空中,樹上的葉子則脫落枝頭,刹那間,楊樹葉漫天飛舞。被劍氣擊中的樹葉變成粉未,隨風飄散。一群白色的飛鳥在我的上空歡快的舞蹈,仿佛在為我提雅助興,這群飛鳥優美的舞蹈為我的練劍生涯增添了無窮的樂趣。每當我練劍結束的時候,那群飛鳥也就停止了舞蹈,它們發出悅耳動聽的鳴叫,然後向很遠很高的天空飛去。望著飛鳥遠去的背影,不覺間,落下淚來。我不知道這群飛鳥明天還會不會來,還會不會為我跳舞,在我漫長而艱難的練劍生涯裏,這群白色的飛鳥陪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獨寂寞的日子。
十年磨一劍。我在駝山練劍的日子,沒有寒暑,沒有晨暉,夏練三九,冬練三伏,以野果充饑,以山泉止渴,花開花落,歲月如流,日夕如是。可是每當深夜我棲息於山林野洞之時,比死亡更可怕的寂寞排山倒海般的湧來,我仿佛跌進虛無的萬丈深淵。每當這個時刻是我一天當中最難熬的時刻。我常常想,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練劍到底為了什麼?尋找親生父母?尋找獨孤求敗?稱霸武林?……也許都有是,也許都有不是。但有一點我最為清楚,如果我不練劍,那麼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人生在世,每個人都在尋找一種生活方式作為他的精神寄脫,盡管這種生活方式或許對別人毫無意義,但在他的眼中是完美無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