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2)
江氏平日為人寬和,府中下人們未免也就鬆泛了些,又倚老賣老,自然不把明瑜放在眼裏。不想這大姑娘如今竟似換了個人,說話井井有條,處理各事項也是利索得很,心中各自有些納罕。待過了兩日,出了個事,眾人這才徹底收起了輕視的心思,各自打起了精神做事。
這事就出在小賬房裏一杆稱銀子用的黃楊等子上。
榮蔭堂闔府上下幾百人,每日銀錢進出絡繹不絕。小賬房裏有個規矩,下人們用到,過來支取現銀的時候,必定要先在一杆等子上過重,核對無誤了才發放下去。管這銀錢發放的便是二叔婆李氏那邊的一個遠房外甥楊二寶。從前被介紹過來做事。江氏見他能寫會算,人也靈活,又聽說自小身子弱,受不得奔波,正好小賬房裏空出個管賬的位子,就給增補了進去,已經做了兩三年。不想這日隨禧園小廚房裏管事的那個張婆子卻將他捅到了明瑜的麵前,說自己今日照常去小賬房裏支現銀五兩要出去采買,看那楊二寶用等子過重時也是足重的,自己拿到手去街麵上無意再過秤時,卻不到五兩,才四兩八錢,整整少了二錢的銀子,於是東西也不買了,急忙趕回來就要討個說法。
明瑜帶了張婆子和周媽媽柳嫂子等人一道過去問詢,那楊二寶初時百般抵賴,隻說出去時是足重的,定是這張婆子自己克扣了,如今反倒反咬他一口。明瑜也不多說,隻是叫人在楊二寶的那杆等子上稱了塊一兩的銀錠,再在另一杆新的等子上過重,竟隻有九錢六分,差了四分銀子。
楊二寶麵紅耳赤,這才無奈承認了下來。原來這幾年裏,每逢有府中下人來支領小額現銀用於采買時,他便用這杆等子來賺差重,幾年的時間裏,日日這般,竟也克扣下了數千兩之多。
明瑜命人將闔府管著各處采買的人都叫了過來,把等子之事說一遍,眾人皆是嘩然,麵有不忿之色。也難怪他們如此不平,要知道連老太太江氏身邊的一等丫鬟,月銀也才二兩,這楊二寶用這做過手腳的等子輕輕鬆鬆卻黑了這等數目的銀錢,自然惹起公憤。
明瑜看了眼眾人麵色,微微笑道:“我倒是奇怪了,楊二寶在等子上做手腳,你們日日從他那處接手銀錢,恁多的人,數年之中竟都無一人發覺?若不是今日張媽媽告知,也不知道要被欺瞞到何時!”
張婆子被讚,臉色卻有些忸怩,老臉微微發熱。
楊二寶眼見單單自己被捉了出來,心有不甘,朝明瑜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訴道:“好叫姑娘曉得,我雖不幹淨,隻站這裏的人,哪一個又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幹淨的?銀錢過了她們手,也是被刮去了一層油水,這才明知我這等子有異還不吱聲,都是心裏有鬼!”
楊二寶此話一出,眾人啞口無言。見這當家的大姑娘一雙明澄的眼朝自己一一望了過來,皆不敢對視,紛紛垂下了眼去。
明瑜臉色端肅下來,沉聲慢慢道:“我雖年紀小了些,隻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理,更不會死揪著那幾個小錢不放。錢是小事,規矩卻是大頭。你們都是在我家多年的人了,信你們,讓你們拿錢去買東西,不是讓你們揀便宜的買,更不是光讓你們省錢,而是要實在買了好東西來。還有,記著往後私下也少落點兒,省得下次再被抓出來,那就沒這次這麼好看了。”
這也是話到禮到,下人們自然明白這個理。本以為這次被捅出了個窟窿,定要自己把從前私下克扣了去的數目都交代出來,沒想到最後竟這樣輕描淡寫地就放了過去,一個個都鬆了口氣,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
張婆子跟著眾人退下後,立時就有幾個素日相熟的圍了上來責問為何要把這事扯到大姑娘麵前,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張婆子忙不迭叫屈:“冤死我了。我就是發了羊角風也不會自己把這事抖摟出來,實在是姑娘昨日找了我過去,說查到賬房的那柄黃楊杆子有鬼,要我今日幫著這般行事的。姑娘的吩咐,我不敢不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