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明瑜上馬車之時,雪本來已經漸止。隻是往北出了城門後沒過片刻,便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官道之上積雪越來越厚。車廂裏燃了暖爐,明瑜與跟了出來的春鳶和周媽媽同坐,除了有些顛簸,倒也不是很冷,心中卻焦急萬分,恨不得立馬便插翅飛到孟城,好拖住外祖不讓他上山。到天擦黑時,一行人終於趕到了江夔所居的白鹿齋,門扉卻緊閉,柳勝河用力拍打,半晌才見門被打開,餘大有些不耐煩地探出了頭。
餘大是江夔身邊用了幾十年的老人,大約是伺候主人久了,性子也被傳染得有些古怪,除了老主人一家,平素不大愛理人。此時原本正窩在屋子裏一碟花生米一口老酒地逍遙著,忽然聽見外麵大門口隱隱又傳來拍門聲。因了傍晚已經接待過一個訪客,還安排住了下來,此時便有些不耐煩了。本想不理,隻門口的人非但不走,拍門聲反而更急促,沒奈何這才起身披了件皮襖,挑了燈籠咯吱咯吱地踩著雪,晃晃悠悠穿過竹叢甬道去開門。見門口停了兩輛馬車,七八個人牽馬而立,頭上肩上積滿了雪,老眼昏花地也看不清,正要張口詢問,忽見前頭那輛大馬車上被扶著下來個人,個子有些小,湊頭正要再看仔細,那人已經匆匆到了自己麵前,隨即聽到個清脆的女孩聲音:“餘老爹,我外祖可在家?”
“大姑娘!”
餘大立刻認出了這聲音,酒意也一下去了不少。稍稍打高了燈籠看去,見這女孩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仿似有些緊張的樣子,果然便是阮家的瑜大丫頭,一下又驚又喜,急忙大開了門,一疊聲地不住念叨:“許久未見大姑娘了,老太爺這幾日正在念呢。不想竟然就過來了。可是巧了!”
“餘老爹,我外祖在家嗎?”
明瑜見他念叨不停,若從前,自會陪他說幾句話,隻此時卻沒這心情,忙打斷了他,再問一句。
餘大這才笑眯眯道:“說來又真不巧了。老太爺見下雪,說從前與寒清寺了因和尚約過逢雪便上山探梅,一早就叫半青背了畫箱上山去,不曉得要住多久才回來。”
“糟了!”明瑜臉色微微一變,輕輕跺了下腳,“這就快上山去!”
邊上柳勝河和餘大都望著她不動,有些不解的樣子。
“姑娘你這是……”柳勝河猶豫了下,終於開口勸道,“天色已經黑了,便是現在照著燈籠出發,隻怕也要到半夜才能到西嶺山腳,烏漆漆一片又下著雪,如何上山?姑娘便是有急事,也須得等明日才好。”
明瑜抬頭望了下昏黑的天際,麵前雪此時便如扯出的棉絮般亂舞,曉得柳勝河說得有理,歎了口氣:“也好。隻能明日一早再去了。大家今日趕了一天的路,想必又冷又餓,餘老爹,煩請你叫廚娘燒些熱飯菜熱水,吃飽了早些歇下消乏,把馬也喂下。”
柳勝河急忙道謝,餘大閂了門,進去呼喊廚娘不提。
明瑜今夜就住在她從前過來慣住的江氏舊日閨房中,春鳶與周媽媽一道擦掃了屋子,燃起火盆,又鋪了帶來的衾蓋,草草吃了些送來的飯,雖則也是滿身疲乏,卻毫無睡意。獨自對著的燈火出神片刻,便叫粗使丫頭將餘大喚來。“餘老爹,這附近可有好些的跌打郎中?”
餘大道:“姑娘也曉得老太爺是個喜清靜的,這地離城中有些路。離此二十餘裏倒住著個跌打土郎中,附近鄉鄰有個摔打都叫他給瞧,倒也沒聽過醫死人。”
“我叫車夫套馬,你喚個識路的小廝帶路過去將他請來,明日一道上山。”明瑜道。
餘大愣住,嘴巴微微張著道:“這……,姑娘連夜請郎中上山做什麼?且天黑雪大,怕那郎中不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