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明瑜重生後的第一個年在一片祥和中到來了。
大年三十,各種事情都已經備好,給宗族各家的年禮也早早發了下去。榮蔭堂從大門起直到內院,換了對聯掛牌,新油桃符,到處張燈結彩。宗祠也早裏外打掃一番,收拾供器,請了神主。到了晚間,宗祠裏香燭輝燦,青煙繚繞。榮蔭堂阮家連宗族在內統共幾十口人齊齊聚了過來。按輩分排列,阮老太太居中,東邊以叔公阮忠錦居首,往下是當家人阮洪天,再阮洪海等諸多堂兄弟,最後是與明瑜同輩的阮安俊等子弟。西邊以李氏江氏為首,率了一幹女眷依次序排列。待時辰到了,隨老太太拈香下拜,祭了祖先。闔府小輩又給阮老太太行禮,散了壓歲錢荷包,在大堂擺上年宴,到處歡聲笑語一片,守歲燃放爆竹之聲,經夜不息。
過了這個年,明瑜十一歲。
正月年初數日,榮蔭堂裏親友仍是絡繹不絕,廳上院內戲酒不斷。明瑜一直忙著幫江氏往來應酬,直到元宵後,這個年才算是過完了。明瑜剛歇了口氣,這日又收到謝銘柔的一封花筏請帖,說菱舟詩社久未聚會,正好趁了新年,她做東,起個“水仙”會,這日請各家小姐們都過去聚一聚,邀明瑜兩姐妹定要過去。
這菱舟詩社是江州城裏大戶人家的小姐們私下建了起來的,也算是個閨中樂子。從前一年中約定起桃花、芙蕖、金菊、臘梅四會,若逢了哪家小姐芳誕,又有興致,也會臨時起一場。明瑜從前是這詩社中的拔尖人物,如今物是人非,去年的後兩場金菊和臘梅之會,都借故未去,謝銘柔已經埋怨不已,這一回她親自做東,明瑜不好再推拒。到了日子,到江氏處稟告了下,便攜了明珮一道出門。
年前謝夫人那裏就回了江氏從前的問訊,說丁嬤嬤正認得個早年從宮中退役的教習嬤嬤,熟知宮中規矩禮儀。本朝規製三年選秀一次,這嬤嬤如今就在金京以教習為業。阮家行商,並無參選資格,隻月錢若出得高,想來那嬤嬤也會過來的,問江氏的意思。江氏自然中意,忙叫請過來。已經說好等教完如今的那家小姐,明年就過來。明珮見識過丁嬤嬤的風範,曉得很快就要有與她差不多的人過來敲打自己,心中發毛。這些時日在家中又閑悶得發慌,好容易得了個出門的機會,自然歡喜,打扮一番,高高興興跟著明瑜去了。
明瑜到了南門謝家,見過謝夫人,被引到後院暖閣,見裏麵已是聚了十來個小姐,加上裴文瑩和謝靜竹,熱鬧非凡。因了名為“水仙”會,屋子四角果然養著水仙,正放蕊吐香,滿室皆是隨身懸垂的金鈴玉佩隨了女孩們動作而發出的微微搖曳之聲。
謝銘柔見明瑜過來,笑著迎了進去。待她與眾多相識的小姐們見了禮,便拉到一邊敘了幾句話,又埋怨道:“阮姐姐怎的如今都不大熱心我們這詩社了?閨中本就無趣,好容易有個消遣的事。年前那場臘梅會,你偏又沒來,不止我,便是靜竹文瑩也好生失望。”
明瑜忙告罪,謝銘柔笑道:“算了,曉得你如今幫姨母管事,饒過你前回。今日過來就好,必定要你好生多做幾首才肯放你走。”
明瑜笑了下,待她被別的小姐拖走說話,想起年前那玉福膏的事,便朝謝靜竹謝道:“靜竹妹妹,年前多謝你的玉福膏,極是好用。”
“玉福膏?”
謝靜竹仿似想不起來,邊上裴文瑩哦了一聲,對謝靜竹道:“玉簪過來拿,說表哥吩咐的。你那會正好不在房裏,我便叫你丫頭取了給她。”停了下,又道,“這玉福膏的方子還是宮中遞出來的,外麵沒有。我還以為表哥自個用,原來是拿去給了姐姐?”
明瑜眼前浮現出那日謝醉橋臨走卻又停住腳步,回頭特意對自己提這玉福膏時的神情,略微一怔,忽然見兩個女孩都還抬眼望著自己,忙笑道:“謝公子去孟城探望我外祖,隔日又送了傷藥和玉福膏過去。我外祖道好用。我方才想了起來,這才特意道了聲謝。”
她二人這才恍然,齊齊哦了一聲。裴文瑩又笑道:“那藥膏確實好用。阮姐姐若要用的話,我這裏也有。”
明瑜忙推辭了去。
謝醉橋是注意到自己腳凍傷了,這才把玉福膏與外祖的傷藥一道捎了過來的吧,隻是為何卻又假托謝靜竹的名義?
“阮姐姐,我前幾日裏聽堂姐說你家儀門口的那八座祥獅,竟是老祖宗那會兒用銀子打出來的?我記著前次去你家進大門裏時看見過,灰撲撲地長了綠苔,我還道是尋常石頭獅子呢。竟真用銀子打的嗎?”
明瑜忽又聽到謝靜竹這樣問自己,心咯噔跳了一下,見裴文瑩也正望了過來,兩人都是一臉好奇地樣子,便笑道:“哪裏有什麼銀獅,都不過是捕風捉影,以訛傳訛而已,隻是幾塊石頭。若真是銀子,哪裏還會就放那裏風吹雨打?銘柔想來也不曉得從哪個說書人那裏聽來的,就當成新鮮事說了哄你們玩。”
明瑜話說完,見邊上的明珮一臉不解,欲言又止的樣子,輕輕踢了下她腳,又丟去個噤聲的眼色。明珮隻得忍了下來,好不辛苦的樣子。